一、二、三……
沈知寒的隱匿之術是由君無心所授,他借助神識之力掩住自身氣息,正儘力縮在殿簷下的陰影之中默默數著麵前走過的白裙侍女。
玄黑道袍為他提供了絕佳的掩護,見麵前這隊四處遊走的宮女逐漸遠去,沈知寒身形一動,整個人便如一隻飛鴻,躍向了殿宇錯落稀疏的一方。
沒了靈力,他召不出瓊華劍,也無法架雲飛行,隻好憑借體術在宮殿中飛快穿行。
前方是一道綿延數十丈的高牆,大抵是風不憫下過指令,那些侍女皆在高牆十尺之外徘徊,連向這邊望一眼的動作都沒有,因此沈知寒這麼一個大活人就明晃晃立在牆根,竟然沒被發現。
——傀儡的缺點大抵在此。
沈知寒略一思索,隨即手一撐便翻牆而過,輕巧落腳於鬆軟土壤之上。
意識到此處並不似其他地方一般昏暗,他下意識抬眸望去,卻險些被眼前一片花林晃暈了雙眼。
山體之中,光亮唯有從被鑿通的洞口落下,幾乎照不清十尺距離。可這片少說有幾百顆的花樹,卻兀自發著光,合力將這片綿延數百丈的深林映得如同白晝。
無為宗經樓藏書有載:明心樹,花開素白、常年不落,任何部位皆可入藥,花即果實,有靈光。如此明顯的特征,沈知寒幾乎是瞬間確認了眼前這些高大花樹的品種。
他從未見過明心樹,卻不由自主想起坐忘峰的白梅,與這些明心花同樣,皆有堆雲砌雪之姿。
大而褶皺的明心花瓣如同揉皺的宣紙,繁盛茂密的花簇間卻見不到一片葉子。就在他踏上林間土地的一瞬,馥鬱清香便逸散而開,嗅之便覺神魂好似被清泉洗滌過,連受傷後略有些萎靡的精神都振奮了許多。
魔修多半講究隨心所欲,隻有仙修才會為了不被惡念左右而在洞府附近種植明心樹,以此來幫助自身保持靈台清明。可作為魔域主的風不憫卻在自己地盤上種了如此多的明心樹,實在是令沈知寒有些意外。
——事出反常必有妖。
秉著對男主化身能多了解一分是一分的想法,沈知寒抬手摘下一朵花收入袖中,腳下一動,借著樹乾遮掩向花林深處走去。
約莫繞過十餘顆樹後,他前行腳步猛頓,隨即儘力將自己身形掩在樹乾之後,一雙桃花眸卻遙遙望向樹林中央。
花枝掩映間,一道瘦削的白衣身影靜默立著,如同一棵不幸生於柔軟花海之中的嶺上孤鬆。明明顏色相差無幾,卻偏偏與周圍格格不入。
從沈知寒的角度,隻能看到他線條淩厲的側臉,還有在靈光映照下顯得很是蒼白的薄唇,一如先前在經緯學宮時所見。
既孤且獨,好似一隻踽踽獨行的孤狼,渾身滿是冰冷幽暗的煞氣與對外人的戒備,這便是風不憫給人的唯一感覺了。
而此刻,他卻根本未曾注意四周動向,隻是一直微微仰頭,似乎心神全被麵前那根被繁花壓垂的瓊枝吸引。
沈知寒不敢妄動,同時也想要看看他究竟要做什麼,便靜候在樹乾之後,誰知這一等就等了一小柱香。
他不太理解風不憫的行為,秀麗眉頭深深蹙起,不由得也轉眸去看那垂落的花枝有何特彆之處。可就在沈知寒的視線落在盛放的繁花之上時,對方卻忽然抬起了右臂。
沈知寒的眉頭鎖得更深了。
就在風不憫抬起手臂的瞬間,寬大柔軟的袖袍立時從他腕間滑落,露出連肌肉線條都快要看不出的小臂來。
——原來這位魔域主的瘦削並不是衣著或氣質給人的錯覺,而是真的形銷骨立!
沈知寒怔愣地望著他的嶙峋身軀,幾乎要懷疑那些令人生畏的力量究竟該如何貯存在這樣一副身軀之中。
若說這一點就令沈知寒驚訝了,那他接下來的動作對道子的衝擊絕對就是“驚嚇”的級彆了——
風不憫手指極為緩慢地探向了花枝最下端的一朵明心花,他的動作小心翼翼,竟像是要觸碰難得的珍寶。
可就在那蒼白指尖與柔軟花瓣相觸的瞬間,一股黑氣倏然從二者相交之處升騰蔓延,嬌弱花朵幾乎是頃刻間便枯萎殆儘,化作煙塵!
一切不過發生在眨眼之間,風不憫薄唇一抿,當即一揮手欲將花枝削下,卻終究沒有趕上黑氣蔓延的速度。
就在他掌風飛至的同時,這一整顆明心樹剛好被黑氣完全腐蝕,受厲掌影響立時傾頹垮塌,化作灰黑塵埃悄無聲息飄落在地。
沈知寒:“……”
這毀滅力……還在正常人類範圍之內嗎???
他暗自捏了把汗,風不憫卻默然收手,垂頭望著地麵灰燼沉默了。
觀他反應,再看看整片明心樹林中的灰黑土壤,便能猜到此種嘗試大抵已經被重複了無數次,隻是每次的結果都一般無二,不然對方的反應也不會如此平靜。
沈知寒收回視線,正要離開,身後卻乍然響起一聲怒哼。
磅礴氣浪驟然以風不憫為中心爆散而出,帶著摧枯拉朽之勢迅速將明心樹林從裡到外一擊斷折!
原來不是習慣了,是弧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