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之下,白發老者倒是淡定不少,伸手將白須老者攔在身後,便不鹹不淡地對著少年道:“少家主,家主有請。”
“正好,”墨寧收起木劍,嗤笑一聲,“我也有事要仔細問問他。”
語畢,他邁開腳步,向著明亮的室外行去,背脊筆直,猶如走向未知的命運。
屋門被推開的瞬間,一股清冷梅香卷入。
榻上之人緩緩睜眼,眸底清泉波光瀲灩。因剛剛睡醒的緣故,眼角淚痣微微泛著紅,又在他起身的同時被垂落的鬢發遮擋,清豔眉眼頓時變得雅正起來,帶著修道之人特有的肅然。
“醒了?”
清冷男聲由不遠處桌案旁傳來,沈知寒下意識轉頭望去,便見一道筆直身影正背對自己,立在桌前。
微卷長發未束起的下半部分海藻般垂落,他側過身,露出麵部深邃的輪廓來。
“阿瀾?”沈知寒一怔,“怎麼是你,師尊呢?”
陸止瀾搖搖頭,隨即抬手斟了一杯茶,修長手指捏住青玉盞緩步走了過來:“一早走了。”
說著,他將手中茶杯向沈知寒一遞:“溫度正好。”
接連七日的治療,師尊定也耗費了不少精力,不然昨夜離去之時也不會麵色發白。沈知寒接過茶杯,心中卻忍不住擔憂起來:“師尊沒說要去哪裡嗎?”
陸止瀾想了想:“見老友。”
沈知寒默了默。
能被君無心稱為老友的,想必也是修真界數一數二的頂尖人物。隻可惜如今天地間靈氣稀薄,許多大能都退隱修煉,再不複史書之中所言的群星閃耀了。
他將杯中茶水飲儘,隨即轉向陸止瀾:“阿瀾,師尊可曾與你說過我要去黃金台?”
對方從他手中取回茶盞,點了點頭:“同行。”
沈知寒沉吟道:“其實我自己也可以……”
“不可。”
陸止瀾毫不猶豫地將他打斷,卻塞了一枚玉簡過來,示意他先看了再說。
沈知寒有些莫名其妙,將神識探入其中,麵色卻立時變了。
這枚玉簡,是專門由男主慕逸塵在飛升前造出,用於記錄世間魔蹤的。
究竟是何原理他不清楚,可折桂大會至今不過短短十餘日,世間怎會多了如此多虛空之魔活動的記錄???
最重要的是,這些平均每日襲擊三四個不同地區的虛空之魔中,竟再次出現了上次沈知寒遇到過的合體期魔物!
根據這些被襲擊的位置分析,這些虛空之魔竟將仙門駐守的位置全數避開了,如果不是巧合,那就隻有一種可能——這些魔物是被驅使的!
“怎會如此……”
沈知寒下意識望向陸止瀾,後者神色雖凝重,卻還是堅定道:“危險,同行。”
看樣子,是早就決定要與自己同行了。
“……好吧,”沈知寒拗不過,隻好點頭答應。
他從榻上起身,隨即伸了個懶腰:“正巧還未曾去過黃金台,便趁著接阿寧的機會去看看。”
七日轉瞬即逝,卻足夠風回峰被威壓逼散的雲團再度凝聚彙攏,再度化作翻滾不息的雲海。
若不是孤高山壁上那處巨大的凹陷,幾乎沒人看得出七日前此地曾有過一場大戰。
峰頂高崖之上,一道瘦削人影穿著極為簡單素淨的白衣,迎風而立。
崖頂狂風將那一襲白衣吹襲得烈烈作響,幾乎要將那道人影掀下去,可偏偏他就立住了,身形不見一絲搖晃。
驀地,白衣人一直盯著雲海的金眸動了動,眸光卻換了個方向。
蔚藍天際,竟有一道流光疾速飛來。
他當機立斷向後一撤,一聲鏗鏘厲音便在流光刺入他原先位置之時驟然響起。
光團逐漸凝實,形狀也終於倒映在鎏金瞳孔之中。
——那是一柄光劍,已然沒入地麵一尺有餘。
風不憫薄唇瞬間抿成了一條直線,眸光卻漸漸沉冷下來,眼底泛起層層殺意。
再抬首,便見成千上萬的流光同時現於天際,向著他所在崖頂疾飛而來,拖著長長的光尾,像是星雨一般。
可風不憫卻清楚,這密密麻麻的流光皆是與方才一般無二的光劍!
玄黑麵具泛著冷光,風不憫卻沒再退後半步。雙臂張開,滔天魔氣驟然平地湧起,頃刻間化作長龍,怒吼著向上方劍雨席卷而去。
雲海之上,長龍在萬劍之中穿梭,所到之處,光劍儘數破碎,而巨龍本身卻也愈發透明。
可就在此時,一聲悠遠鶴鳴穿透雲霄,清音澄淨,直刺魔者耳膜!
風不憫抬手,魔氣瞬間在麵前凝做屏障,抵禦襲來的音波。而就在屏障順利凝聚的同時,足有兩人高的仙鶴卻出現在仍如雨點般由天際直瀉的劍流之中。
仙鶴背上,卻穩穩立著一道玄衣身影。
三千銀絲與布滿金繡的玄色鶴氅被風揚起,將來人襯得仿若神祇,光風霽月,飄然於世。
仙鶴碩大的羽翼輕扇,速度正好與飛劍保持一致。萬千靈劍與魔龍互相消耗,後者卻還是略遜一籌,哀嚎著潰散。
剩餘數百把光劍則紛紛釘到了風不憫凝出的屏障之上,再不能寸進。
玄衣身影明晰的瞬間,風不憫一揚袖,屏障與光劍頃刻間碎裂四散。
線條薄涼的唇瓣微啟,他的聲線毫無波瀾,卻含著冰冷殺氣:“你來做什麼?”
仙鶴在崖邊十丈的位置懸停,君無心負手立著,卻仍舊笑得光風霽月,清絕天下。一柄木劍懸浮在他身側,竟是無為宗所有弟子初學劍時通用的款式。
他與風不憫的冷眸隔空對望,右手卻自如前探,做了個“請”的手勢,嗓音縹緲清正:“來,切磋切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