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昀,這是在作甚?”
沈知寒見牛奶添得差不多了,便開始攪拌起來:“為好友做我家鄉最受歡迎的茶呀。”
他換了個湯匙,添了一小勺白糖,又攪了一陣,這才將盛著淺棕色液體的茶盞向方棄羽那邊推了推,笑道:“好友,嘗嘗看?”
方棄羽見他倒弄半天,心中的好奇都要滿得溢出來了。見沈知寒雙眸晶亮,像是很期待自己喝下去的樣子,他先是笑笑,隨即毫不猶豫地將玉盞送至唇邊,輕抿了一口。
仿若水墨山水之中被人添了幾筆桃花,殊色染上山石、溪水、白雲,留白的景色立即活了過來。沈知寒見對方如畫麵容上浮起一絲驚喜之色,心中不著痕跡地鬆了口氣,向著他眨了眨眼:“如何?”
方棄羽又抿了一口,隨即輕舒了一口氣,笑意柔軟:“醇香甘甜,上上佳品。清昀的家鄉,想必也是個溫柔美麗的所在。”
沈知寒失笑:“也沒那麼好,不過家鄉麼,總在人心中地位不同罷了。”
他頓了頓:“這個叫‘奶茶’,棄羽喜歡的話,日後沈某可經常為你調製。”
前者聞言,立即點了點頭:“那便有勞好友了。”
天色漸暗,數名侍女踏著蓮步前來為整座高台添燈。沈知寒下意識向頭頂夜空望去,卻不由得發出了一聲讚歎。
“沒想到在這高台之上,竟能見到如此浩瀚極致的銀河,當真是‘天河夜轉漂回星,銀浦流動學水聲*’,古人誠不我欺。”
方棄羽但笑不語,為紫檀桌案添燈的青衣侍女卻“噗嗤”一聲笑了:“道長好詩興呀,隻不過此時倒是該吟‘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渡**’呢!”
“你又知道了,”方棄羽無奈,嗓音中卻無絲毫怒意,隻是打趣道,“看來近日裡事情少得很,不然再為你多添些?”
侍女聞言,立即吐了吐舌頭,嬉笑道:“好啦好啦,公子害羞,奴家可不敢說了——”
沈知寒這廂卻是一怔:“今日是七夕?”
“是呀!”侍女將點好的燈燭放回檀木桌案上,奇道,“道長來時一路上,沒注意街上姑娘多了許多嗎?”
前者轉向麵色有些無奈的方棄羽,眸光被燈火映得粼粼發光,其中又驟然多了濃濃笑意:“原來棄羽的生辰竟是七夕?”
被那樣一雙漂亮的眼睛望著,方棄羽卻彆開了視線,神色也有些不自然:“不錯。”
“好友何必為此傷神?”沈知寒笑道,“棄羽要這樣想,自你降生於世,這世間從此每個人為七夕節期盼歡喜時,那歡喜與期盼便從此有了你一份,不好麼?”
他頓了頓,神色突然認真下來:“要記得,你當得起這世間所有的眷顧。”
方棄羽徹底怔愣住了,沈知寒就這樣單手托腮,笑吟吟地望著他。
二人之間沉默下來,半晌,方棄羽好似才找回了自己的神思,輕聲道:“多、多謝好友。”
沈知寒又笑了,燭火氤氳,他看不出方棄羽的麵色,卻看得出對方的表情。
不知怎的,隔著桌案,他突然伸出了手。
猝不及防被握中手腕的方棄羽一怔,還未來得及開口,便被對方輕輕一拉,從坐席之上拉了起來。
“既有良辰與美景,何必辜負?”沈知寒將人拉到望月台沒有遮擋的部分,揚聲道,“看,棄羽,這便是十丈軟紅啊,很美,對不對?”
方棄羽在他身側站定,順著他的視線向下望去,便見各色燈火羅列在下,鼎沸人聲即便相隔百尺也能聽得格外清晰,全是人們對世間、未來以及人生的美好祝願。
他將目光向更遠處移去,看到燈火將暗夜照亮,勾勒出這座帝都與白日裡不儘相同的柔和輪廓來,終於薄唇微啟,柔聲道:“對,很美。”
“方某過了這麼多年生辰,唯有清昀說的話最為出人意料,”方棄羽收回目光,落在沈知寒輪廓清豔的側臉之上,“好友當真令人驚喜。”
——也令人,忍不住發自內心地喜愛。
方棄羽甚至不知心中悸動從何而來,隻為了一句話,便對相識不過月餘之人動情,是否太過荒謬了?
他一向自律的大腦卻開始胡思亂想起來。
可在不停的自我懷疑與自我否定之中,一株小苗卻從心頭萌生,仿若是照亮迷途的明燈,瞬間將所有的懷疑與否定通通驅除乾淨,隻剩下那萌芽的葉子隨風搖曳,亂人心曲。
“清昀。”
他張了張嘴,被喚到名字的人便“嗯?”了一聲,望了過來,雙眸被燈火映得晶亮。方棄羽卻一時語塞,竟不知要說些什麼了。
沈知寒笑吟吟看著他,便聞對方默了一會,隨即緩慢道:“那便約定了,月夕後,我們便一同啟程前往經緯學宮?”
“好啊,”沈知寒點點頭,“約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