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域之外。
作為仙魔勢力交集之處,其實並無什麼風景特色, 還是一味的山川綠水。
日頭剛過中天, 正是一天中最為炎熱的時候, 連樹葉都被曬得有些蔫,卷曲耷拉著,沒有一絲生氣。
驀地,密林樹葉一陣晃動,驚起無數飛鳥走獸。
一片混亂中,卷曲的枯葉飄搖著落入潺潺流動的溪水, 卻又在瞬間被水底一道憑空出現的漆黑裂縫吞噬。
漆黑魔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快從裂縫之中噴湧而出,隨著裂縫的擴大不斷吞噬著周遭所有的生靈, 花草樹木立即枯萎死亡,走獸則被魔氣卷起,直接吞入深淵之中。
仿若一隻碩大的魔獸張開了嘴,摧枯拉朽地吞噬著周遭肉眼可見的一切——墮神天淵,時隔兩千年終於再度現世!
整個修真界幾乎都感覺到了地動,仙門長老紛紛外出查看, 速度卻不及早就有所感應,因而在附近徘徊尋找的兩位頂峰之人。
就在深淵停止擴張的瞬間,萬千飛劍與漆黑魔龍從兩個方向飛襲而來,在天淵上方轟然相撞!
磅礴靈壓甚至將淵口魔氣迫散不少, 而隨著飛劍與魔龍的來臨, 一黑一白兩道身影卻也同時出現在墮神天淵一旁。
魔龍受了天淵魔氣的加持, 變得愈發生龍活虎。
風不憫感受著體內躁動的魔力, 瑰麗的金眸卻在玄黑麵具的襯托下愈發耀眼。看著對麵銀絲飛舞的玄衣道人,他線條涼薄的唇瓣向下一彎,不悅道:“怎麼又是你?”
君無心周身萬劍環繞,幾不可見的靈流將他的發絲衣袂揚起,雖身處滔天魔氣之中,卻絲毫不受其擾,仍是出塵絕世的月宮仙人。
聞言,他眼底沒有絲毫波瀾,麵上卻展露出一抹柔和清幽的笑意,氣定神閒道:“這個問題,漱月也很好奇。”
道人周身仙澤將魔氣阻隔在十尺之外,君無心負手立著,身周仍舊悠然懸浮著一柄式樣普通的木劍,絲毫沒有召出本命劍的意思。
風不憫打量了他一會,才嗤笑一聲:“在這種地方,你還不打算出劍麼?”
“誒——”
君無心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君某之劍,可不是說出就出的。”
他說著,指尖隔空向對方一點:“還要看你,能不能逼君某出劍。”
風不憫麵色立即黑了下來,麵具之上冷光幽幽:“狂妄自大!”
“是不是自大,你大可試試看——”
君無心也不是眸底暗光沉沉,麵上笑意如舊:“輸了可彆哭鼻子。”
魔龍一聲巨吼,再度與漫天飛劍杠上。
明明皆由虛無之物所凝,並非金屬質地,二者卻在相交的瞬間發出響徹天地的鏗鏘之聲。
鋪天蓋地的兩種威壓在墮神天淵一岸對峙著,卻將所有有意識般想要纏上二人周身的魔氣全數迫散,露出將近數百裡的乾涸溪床與枯木殘枝。
風不憫緊抿著唇,似乎在抵抗著什麼力量,暗金眸底翠光時隱時現,連帶著魔龍威力也時強時弱。
正在此時,二人威壓相交之處,一道身影卻乍然出現。
半步渡劫期的修士相拚,任何人皆會在兩人威壓相交處被瞬間壓爆,可此人卻一手抱了一位少年,拚命從天淵之中衝了出來,又在緊鄰邊緣處險險站定。
君無心與風不憫手一顫,卻不約而同地望了過來,瞳孔同時緊縮。
君無心:“寒寒!!”
風不憫:“清昀?!”
那人一身白衣,卻隻著內衫,挺拔纖細的腰身被勾勒得奪人心神。一雙線條精致清豔的桃花眼清澈無暇,含著萬種風華,令人一望便恨不得溺斃在這滿眼不經意流露而出的溫柔之中。
被他護在懷中的兩名少年,一個麵對風不憫,身材瘦削,金眸璀璨,看得他直接愣在了原地;另一個卻對著君無心,雖麵色被嚇得慘白,眸中卻全是精明與算計。
金眸少年一直木然地仰頭盯著沈知寒的下頜,而那麵相精明的少年卻突然鬆開了緊緊抓著他衣襟的手,袖袍一抖,一柄帶著血槽與倒刺的鋒利匕首立時現於掌心。
就在沈知寒站定的刹那,少年手中匕首倒轉,竟出乎所有人意料地刺入了他的右胸!
“你……?!”
君無心與風不憫同時看到了沈知寒眼中的不可置信,便見那少年借著他右臂因劇痛卸力的瞬間飛身一躍,腳尖在匕首尾端一點飛躍而出。
“哈哈哈哈哈哈!你們兩個一起去死吧!!!”
虛弱猙獰的笑聲從另一側響起,君無心下意識扭頭望去,而風不憫卻好似已經有所預料一般,直接一閃身,瘦削身影瞬間出現在沈知寒身前,張開手臂將人擋在了身後。
靈光從數十丈外一名渾身血跡的長髯男子處發出,就在少年飛躍而起的瞬間飛襲而至,卻徑直穿過了風不憫的身體,直直擊中了沈知寒受了傷的右胸。
毫發無損的風不憫不可置信地回身,便見原本隻是虛虛刺入沈知寒胸口的匕首已然全數沒入。而後者卻仍未從驚詫之中回過神,以至於完全忘記了身後便是萬丈深淵。
在男子的全力一擊與匕首全然刺入的劇烈疼痛之下,他微微弓著身,腳步卻無意識地向後一錯,整個人立即向後仰去。
“寒寒!”
君無心後發而至,伸手便欲抓住沈知寒墜落時無意識揚起的手腕,卻握了個空。
二人眼睜睜看著君無心被冰絲手套包裹的纖長手指從沈知寒手腕中間穿過,好似拂過空氣,沒有任何阻力。而後者攬著金眸少年的左手臂一鬆,正要一把將他從自己懷中推出去,二人卻同時被一團乍然湧起的黑霧包裹,消失無蹤。
從回身後便一動不動的風不憫愣在原地,口中不可置信地喃喃道:“時空……重疊?”
“什麼?”
君無心有些疑惑地轉頭,正欲細細詢問,一聲熟悉的高呼便驟然傳入二人耳膜。
“清昀!!!”
一道劍光倏然而至,君無心回身,便見一名玄衣白發的道人從天而降,急急奔來。
在這種地方見到自己的感覺十分微妙,連君無心的神色都有些奇異起來,在意識到麵前景象是三千年前曾發生過的一幕的同時,他幾乎是瞬間便猜到了風不憫口中“時空重疊”的含義。
因為墮神天淵這種玄奇之地的現世,加上二人交戰時產生的靈力波動,使得三千年前與三千年後的時空發生了重疊。三千年後的他們可以看到三千年前天淵旁邊的人與事,可三千年前的人們卻見不到君無心與風不憫!
二人之間陷入沉默,三千年前的事情卻還在繼續。
長髯男子得手後立即癲狂大笑起來,卻又在片刻後將毒蛇般的厲目轉向瑟縮成一團的少年,陰狠道:“好啊墨書成,你小子竟敢同他叛逃,看來是忘記無極宮的手段了!”
他抬起蒼老的手掌,桀桀笑了起來:“彆以為你有墨家血脈本宮主便奈何不了你,清昀那小子已經墮入萬劫不複,接下來,該怎麼處置你呢?”
墨書成縮著脖子,卻在見到道人的瞬間高呼道:“這位仙人!您要找的那位仙君就是被他害死的!!!”
少年嗓音因為逼命的威脅與強烈的求生欲顯得歇斯底裡,他望著手持臥雪的君無心,小手卻直直一指無極子:“就是他將仙君打下去的!現在又要殺我這個見證者,求仙君救命啊!!!”
君無心聞言,盯著墮神天淵的視線立即轉向了連走路都有些踉蹌的無極子。
一向噙著溫和笑意的雙眼此刻終於冷下來,屬於出竅期的威壓席卷而出,立時將男子壓垮,“噗通”一聲跪倒在地。
“你真是……該死!”
臥雪從他手中化光飛出,卻在到達無極子麵前時分化成上百把一模一樣的劍影,隨即一把不落地從老者周身一百零八處大穴洞穿,直接將人釘死在地。
君無心冷眼看著,隨即伸出戴著冰絲手套的手隔空一握,磅礴靈力便將無極子的神魂連著頭顱同時碾碎:“既願以人之身做牲畜,乾脆便再也不要輪回轉世!!!”
得救的墨書成終於鬆了口氣,麵上立即擠出一絲討好的笑意,正要開口,卻見玄衣白發的道人眉心憑空一亮,隨即縱身一躍,竟主動跳下了墮神天淵!
“……不會吧???”
他愣在原地,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世間還真有主動送死之人?!”
見自己的身影也消失在天淵深處,一直默默看著事態發展的君無心終於出了聲:“……原來如此。”
怪不得五年來他無論如何也不能找到沈知寒,原來竟是與虛空之魔交戰時掉入了時空亂流,回到了三千年前!
想通這一點,君無心也不再多留,身形一動,便將自己的威壓撤回,整個人化作一道流光飛掠而去。
少了清正靈力的對峙,風不憫也終於鬆了一口氣,緊抿的唇微啟:“墨書成……原來是墨書成。”
他也將周身魔氣一收,身形一閃,便現身於空中盤旋的魔龍頭頂。巨龍長吼一聲,卻是向著黃金台的方向騰飛而去。
天淵遠處,墨書成終於勉強回了神,收起麵上因君無心跳淵而掛起的嘲諷笑意,終於緩緩起身。
手中的玉墜被他舉至眼前,半透明的玉墜之中,隱約有著一道人形白光,被陽光折射出溫暖澄淨的光華。
“有了它,再也沒人能攔著我回歸本家……”他將玉墜小心翼翼地塞入懷中,麵上終於露出一絲貪婪笑意。
他正欲抬腳離去,便有一道白衣身影憑空出現。
一個長及膝彎的垂紗帷帽將來人身形遮掩,卻仍能看出身姿如畫,即便行得焦急,他的步伐依舊好似經過極為精確的丈量一般,每一步的間距都彆無二致。
墨書成腳步一頓,突然再度瑟縮起來,猶豫道:“……仙君?”
見到一地血跡與殘屍的瞬間,方棄羽便明白自己是來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