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章四十七(2 / 2)

不論是材質,還是造型,這柄劍皆沒有給人任何有攻擊力的印象,反而更像是一件藝術品。

沈知寒走到長劍三尺之外,便見“澄霜”兩個篆體小字被雕刻在劍格下方。若不細看,根本無法與雲紋區分開。

“澄霜……?”

他口中低聲重複著這兩個字,心中卻有種沒來由的熟悉感。他確信這個名字自己從哪聽說過,卻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是從何處了。

風憫之也走了過來,卻好似被什麼東西阻隔了,前者眼看著他像是頭撞牆了似的頓了一下,隨即被反作用力彈得向後一仰。

沈知寒立即伸手將少年扶住,後者眉頭略微蹙起,想必是吃了痛。沈知寒失笑,纖長手指為他揉起額頭來。

“我們先在這裡休息,”他力道放得極輕,溫聲道,“哥哥會想辦法帶你出去的。”

風憫之小臉蒼白,被清光映亮的瑰麗金眸動了動,落在了沈知寒柔光瀲灩的眼中。

先前一直沒來得及仔細為他處理傷口,沈知寒將他額前碎發掖至耳後,定定回望:“有我在,再也不會讓你受到任何傷害。”

他蹲下身,輕輕為風不憫揭開了一直套在身上的單衣。

少年身上的各式疤痕再度映入眼簾,有挖了肉後用了生肌散又長出的粉嫩新肉,還有取血時被割的刀口,全身上下幾乎沒有一處好地方。

可風憫之卻極為安靜,金眸純粹,沒有感情,也沒有雜質。

沈知寒心中再度揪痛起來,他從袖中掏出裝著療傷藥的玉瓶,為少年上藥的手指卻有些顫抖。

“……對不起。”

他抿了抿唇,秀麗的眉緊鎖:“若我能早些來,你也不會……”

話未講完,沈知寒便覺得有什麼冰冷的東西按在了唇瓣之上。

下意識抬眸望去,卻見風憫之的小手不知何時伸了出來,先是止住了他滿含自責的話,又在沈知寒抬眸時撫上了他眉心火紋。

少年指尖冰冷,卻格外柔軟,緩慢又堅定地將他打結的眉心揉得平整如初,又在沈知寒來不及反應時捧住了雙頰,隨即湊過來吻上了他的眉心。

少年身體寒涼,唇瓣卻柔軟溫熱,甚至有些灼燙,使得沈知寒直接愣在了原地。

抬手無意識地摸了摸眉心,卻完全忘了手指上還留著藥膏,直到被冰冷觸感激醒,他才勉強回過神來。

再望過去,便見少年已經彆開了視線,繼續專注地盯起了澄霜劍。

沈知寒清了清嗓子,硬著頭皮將他身上的傷疤處理完,隨即又在廣袖之中摸了起來。

他記得,自從收了墨寧為徒後,自己就會常在儲物空間備兩套無為宗弟子服,此刻倒是真的派上了用場,可麵前的少年卻不是小徒弟,而是風憫之。

沈知寒又想起了被墨書成一刀刺入體內時的痛感,還有對方滿含得逞與算計的眼眸。

希望師弟或師尊可以代替他將徒兒從黃金台接回吧……墨書成這個人,即便身為人父,也不見得會是個好父親。

搖了搖頭,他將手中雪白中衣抖開,隨即為風憫之穿上,係好:“我這裡正巧有幾件你能穿的衣服,待出去再為你置辦新的。”

不知他哪句話又激起了風憫之的反應,少年聞言,竟再度轉了視線,落在了沈知寒的眉眼處。

線條有些涼薄的唇瓣微啟,沈知寒正為他穿著玄黑外袍,便聞少年有些沙啞的嗓音響起:“出,去?”

“對,”沈知寒抬眸,對他笑了起來,再度堅定重複起已經不知說了幾次的話,“我一定會帶你出去,護你一世平安。”

風憫之眸中終於泛起淺淡的波瀾,這種感覺很陌生,卻令他覺得身心都輕飄飄的,似乎被春季的柔風從頭到腳拂過,通體舒暢。

一直繃得筆直的唇線,便在此時沈知寒驚詫的目光中微微上揚——風憫之笑了。

驚喜已經不足以形容沈知寒此刻的心情,他知道風憫之有些自閉,還在想著該如何減輕他的症狀,卻不曾想少年的轉變竟來得如此之快,快到令他有些措手不及。

“出去以後,”沈知寒立即趁熱打鐵,“哥哥就帶你去凡間轉轉,那裡很美,好吃的好玩的都很多,你若喜歡我們就全都買來。白日我可以陪你去放舟,遊遍天下山水,夜晚時……”

他突然想到什麼似的,笑道:“夜晚時,我們就去看燈火,我們可以去萬象城,那是人界最大的城池,花燈可好看了。”

他又頓了頓:“我還知道一個地方,那是魔域最高的山峰,拂開雲海後,便能見到萬裡人間,看燈火最合適不過了——對了,那山峰還有個名字,叫‘風回’,好不好聽?”

少年靜靜聽著,眸中儘是溫暖光芒,似乎真的借著沈知寒的描述想象出來那是何等景致,聽到沈知寒發問,他下意識便點了點頭,一字一頓道:“好,聽。”

沈知寒摸著他的頭發,接著道:“所謂‘風回’,便是遊風回歸之所,正適合憫之。以後在外麵遊玩夠了,我們便去峰頂建一座小竹樓,賞儘萬裡人間,好不好?”

風憫之又點了點頭,清淺的笑容再度現於少年消瘦的小臉上:“……好。”

他握住沈知寒的衣袖,低聲道:“名字,寫……”

“什麼?”沈知寒一怔,便見前者做了個好似書寫的動作,“……你想寫名字?”

風憫之點了點頭,指了指沈知寒,又指了指自己:“我們,的……”

沈知寒笑著將他拉到自己身旁,隨即廣袖輕揮,立即有白紙筆墨憑空出現。

他將風憫之攬入懷中,隨即捉起他的右手,將毛筆放入其中,調整起姿勢來:“你看,筆要這樣握。”

白玉似的大手將少年的小手包裹,他帶著風憫之,在宣紙上落筆,寫下了一個“風”字:“這個字,是你的姓氏——風。”

他大筆一揮,又在後麵緊跟著落下了“憫之”兩個字:“風、憫、之,這三個字就是你的名字。”

少年乖巧地點點頭,隨即微微偏頭,望向了沈知寒的下頜:“沈,清……昀?”

沈知寒動作一頓,隨即另起一行,落了個“沈”字:“這是‘沈’,是我的姓。”

他心思微轉,又落了個“清”字在紙上。

風憫之極為聰明,立即便道:“清?”

沈知寒一笑:“沒錯,這是清淨的清。”

他挪了挪紙,最後莊重地落下一個“昀”字:“這是‘昀’,是日光的意思——師尊說,清昀便是清靜的日光,讓我時刻不要忘記保持內心清靜,光明正直。”

他說這話的時候,眼底仿佛蘊著光,不知是不是想起了曾經的景象,清澈瀲灩的眸中儘是明媚笑意,風憫之望著,便沉溺在了柔波之中。

沈知寒說完,卻發現少年不知從何時開始,竟一直在盯著自己看,也不知漏聽了多少。於是好氣又好笑地鬆開手,重新為他鋪了一張紙:“要不要自己試試看?”

風憫之點點頭,隨即極為認真地悶頭臨摹起來。

他學得極快,區區六個字,前五個都寫得很順,卻偏偏卡在了最後一個上麵。

沈知寒看著他寫了又寫,卻不管怎樣都是歪歪扭扭,不成字形,失笑道:“最後一個字這麼難啊?”

他想了想,再度握住風憫之的右手:“那這樣,哥哥教你一個同音字吧。”

他扶著少年的小手一筆一劃地寫了一個“雲”字,正巧添在風憫之的“清”字旁邊,隨即緩緩道:“這個字也念雲,是浮雲的雲,你寫不好,就先練這個。”

風憫之點點頭,卻不跟著寫了,反而將手中毛筆一擱,隨即將麵前宣紙折了幾折,珍而重之地塞入了自己懷中。

沈知寒無奈地搖搖頭,卻也不再強求他繼續練,又一拂袖收了白紙筆墨。

見少年揉了揉眼睛,他略一算,才意識到此刻已是午夜時分了,立即關懷道:“困了吧?要不要睡一會?”

風憫之卻搖搖頭,有些抗拒:“睡覺,會,被抓。”

沈知寒一怔:“為什麼被抓?”

少年眉頭蹙了蹙,麵色更加蒼白了:“被抓,很疼。”

他撩起袖子,將手腕遞給沈知寒,又重複了一遍:“很疼……”

沈知寒立即明白了是怎麼回事。

風憫之雖然有些自閉,可沈知寒看得出他其實很聰明。若非無極宮眾人趁著風憫之睡覺時將人抓了起來,又束縛住,他也絕不可能被虐待了兩個月都沒有捏碎自己給他的玉墜!

“不會的……”

沈知寒將他攬入懷中,心痛道:“不會被抓,也不會再疼。哥哥永遠守著你……從今日開始,再也沒人能傷害你。”

他低頭,在風憫之臉頰上落下一個輕吻:“聽話,睡一會,好不好?不然你的身體撐不住的。”

少年抬眸定定望了他好一會,終於點了點頭。

沈知寒從儲物空間中翻出一張雪白的妖獸皮,隨即學著電視中看到的,抱著少年躺下,又一下一下撫著他的肩膀,低聲哄著。

大抵是這段時間的折磨與疲倦的雙重疊加威力太大,沈知寒看著才一躺下便在懷中沉沉睡去的少年,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

他將少年的頭放平,隨即單手托著頭,胡思亂想起來。

若是現在將風憫之的命運改變了,不知會對幾千年後的修真界有什麼影響?

今日已是月夕次日了,不知君無心有沒有送謝長留與方棄羽會合?

好友和小太子沒有自己的消息,不知會做些什麼?

一個又一個的念頭從腦海中轉過,他越想越煩躁,視線一轉,卻落在了澄霜劍上。

就在目光停在劍上的瞬間,澄霜乍然靈光閃動起來,不知為何,沈知寒竟從其中看出了幾分喜悅的意味。

——喜悅?!

沈知寒有些驚奇,立即支起了身體。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