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四月芳菲(1 / 2)

民國繁花夢 道芝道 5116 字 4個月前

屋子裡的那一扇紙糊的窗子,早就破落不堪,透進一片的月光。沈涵初望過去,外麵的湖水在黑夜裡如墨玉一般,影影綽綽倒映著一彎峨眉月,夜風很涼,帶著細雨般的沙沙聲,吹得那湖邊的葦草像醉了般搖晃。

她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扭頭朝楚劭南問道:“如果現在讓你許願,你會許什麼願望呢?”

楚劭南被這沒頭沒腦地一問,怔了半晌,方才摸了摸肚子,咧嘴一笑:“我呀……希望能吃一碗熱騰騰的排骨麵。”

自她認識他起,聽他說的話,或文采飛揚,或心係天下的話,難得聽他說這樣一句,沈涵初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楚劭南摸了摸後腦勺,道:“笑什麼……嗬嗬,那你說你會許什麼願望。”

沈涵初歪著頭看著窗外的月光,她的帽子在白天從山上滑落時早不知掉到哪裡去了,一頭漆黑的長發便從雙肩傾瀉下來:“我呀……”她半垂著眼簾,嘴裡發出一長串沉吟,“嗯——我希望能下一場花雨。”

她的臉頰尖尖,長長的睫毛沐著月光在兩頰投下細細的陰影,他靜靜地看著她,像在看一道美麗的風景,怔忡了一會兒方道:“沈小姐果然是在法蘭西留學過的,倒真是個羅曼蒂克的人。”

沈涵初抬起頭來向他嫣然一笑:“我不過是想起以前在學校遊藝會的時候,我們班是演話劇。也是在這樣的月光裡,扮花神的女同學,穿著一身白緞衣,她一出場,就會下一場美麗的花雨。而我,就是在躲在幕布後撒花瓣的。我在高處看著,很是羨慕,真想有一天,也能站在一場花雨裡。”

楚劭南聽她說著,一麵想象著相應的場景:白月光,白紗衣,花神戴著粉紅的玫瑰花圈,在花雨裡跳舞——隻是他腦中浮現的花神卻是沈涵初。果真很美,像一幅聖潔的油畫。

他們就這樣一直說著話,直到眼皮微微發倦,才臥在火堆邊睡覺。

泥地上鋪著層稻草,有股乾腐的黴味。楚劭南在沈涵初不遠處躺著,靜靜看著她的削瘦的後背,微微蜷縮的身子,灰色的馬夾,散落的長發。橘黃色的火苗輕輕躍動著,躍動著,漸漸熄滅了下去,冒出一縷嫋嫋的青煙。他耳邊是她細微而均勻的呼吸聲。稻草並不是很厚,沒一會兒地上沁骨的涼意就蔓延上來,他心裡卻有種異樣的溫暖。

再說夏中昱和葛慧因,昨日到了山頂時,見那棵古銀杏樹下什麼也沒有,很是高興。中昱將他頭上的頂蓋帽用石頭壓在樹下,得意洋洋地說:“這下我可要等著看劭南那小子吃癟的樣子了。”

兩人在山頂逗留了一會兒,欣賞了高處的美景後就下了山,等楚劭南和沈涵初彙合。可左等右等,一直到了黃昏都沒見他們的人影,這古道再怎麼難走不至於現在還不下山。他們這才意識到出了事。

中昱讓慧因先在山下等著,自己先是跑到他們的住所找人,果然不見人影。這下他更著急了,立即叫上許多朋友一起入山去尋。一群人舉著火把、馬燈找了大半夜,遍尋不得。到了後半夜,夜深霧重,山上實在危險,他們隻好先回去歇著,約定次日起早再去尋。

次日清晨,是沈涵初先醒了過來。她迷迷糊糊地坐起身,一件西服從身上滑落下來。她一愣,側目一看,隻見楚劭南嘴唇凍得發烏,抱著胳膊很不舒服地睡著。沈涵初心裡驟然湧上一陣溫暖。

她站起身,將那件帶著餘溫的西服又披回到楚劭南身上。楚劭南本就睡得不深,這一點動靜,他便醒了過來。

他一睜眼就看到沈涵初她朝他微微笑著,說:“謝謝你。”

楚劭南剛醒來,還有些睡眼惺忪,愣了一會兒,看了看身上的西裝,隻是朝她笑笑。

他們各自梳理了一番後,往小茅屋外走,門欞陳舊,推門時木頭的“咯咯”聲音在山穀裡格外空靈。

旭日初升,金光漫天,楚劭南指了指東麵的太陽道:“朝那個方向一直走,應該能到妙岩峰腳下。”

山路彎彎曲曲,高低不平,兩人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他們餓了一天,累了一天,渾身是大大小小的傷,看著這永遠走不完似的山路,都有些沮喪。

又拐過兩個山灣,山路兩旁都是青青的蓬蒿,隨風搖曳著沙沙作響。楚劭南忽然拽了拽沈涵初的衣袖,興奮地叫道:“快看,是炊煙,那邊就是妙岩峰腳下了。”沈涵初一抬頭,果然見到幾柱嫋嫋的白煙,高興極了,也顧不得累,加快了步子往直前走。

她走得那樣急,楚劭南卻站在了那裡,有些怔怔。他看著她,不知為何,剛剛還期盼能快點走出去,現在竟有幾分舍不得離開。

山腳下,慧因和夏中昱的妹妹夏中湄在一處茶棚裡坐著。中湄原本吵著也要上山去找楚劭南的,中昱卻不準,隻讓她們在茶棚裡等著。

原來楚家與夏家是世交,兩家的孩子自小相識。中昱對她這個妹妹常沒耐心,倒是楚劭南比他有個哥哥的樣子,因此中湄自小就和楚劭南親,現在聽到他出了事,心急火燎地一定要跟來。

“哥哥真是討厭!”中湄氣鼓鼓地喝著茶水,“為什麼不讓我上去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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