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坤因為剛剛喝多了,現在酒勁上來了,打了個悶嗝,眼下一片醉紅,一些話也不多想就一股腦兒地倒出來:“不過呀,我要勸表小姐多留個神。大少爺在省城呆久了,城裡的小姐遇得多了,難免心思會起變化。老爺太太雖想讓你們早日成親,可大少爺呀,好像不太熱心。”
婉筠心裡早就疑團重重,如今終於有人肯對她說句體己話,也顧不得矜持了,忙問道:“你可聽說了些什麼,劭南在省城,是不是有了心上人?”
“這我倒沒聽說,不過呀,有件事我想還是告訴你一聲為好……”家坤說著向四處看看,好像有人會偷聽他們的談話似的,接而輕聲道,“我前幾天看大少爺,拉著那個沈小姐往璀霞山上去,這孤男寡女的,就他們兩個人呢,嘖嘖,我看他們關係呐,不一般。”
他的話像一聲悶雷似地打進婉筠的心裡,沈小姐,怎麼可能?她對自己是這麼好,竟是個表麵一套背裡一套的人?
婉筠僵著的臉,半天才扯出一點笑意,道:“不會的,是你多心了吧。我這幾日天天和沈小姐處在一起,她這個人,很不錯的呢。”她說這話,是說給家坤聽,又像是說給自己聽。
家坤搖了搖頭歎道:“我就知道表小姐心善,怕你被她騙了哩。這幾天我看你們有說有笑地在一起,早就想提醒你一聲,彆你在那裡掏心掏肺地對她,人家呀,在背後挖你牆角。”
天漸漸暗下來,霞光褪儘,隻剩了灰白。四周的花草樹木,成了一團團黑影。婉筠坐在那裡,臉上蒙著層陰影,一動不動,手中的那隻未繡完的金絲螺香囊,不知何時滑到了地上。
家坤見了,方覺得自己多言了,賠笑道:“天色不早了……那個……表小姐,我還有些賬目要看,就先走了。”說著快步出了院子。
這日夜裡,婉筠在床上輾轉反側,一夜都無法入眠。
她想起了小時候和楚劭南、楚家坤玩抬花轎的遊戲。她扮新娘,坐在一把竹椅上,蓋著紅蓋頭;楚劭南扮演新郎官,將一塊大紅錦帕紮成綢花掛在胸前,和楚家坤一前一後抬著椅子,抬著嘴裡念著童謠:“抬花轎,抬花轎,抱個新娘拜天地;東邊鑼,西邊鼓,歡喜得笑喲嗨嗨。”
等搖搖晃晃抬了一截路,他們把椅子放下,楚劭南蹲下身,她便撲到他背上,摟著他的脖子,楚劭南抓緊她後站起身,在天井裡嘻嘻哈哈地亂跑,嘴裡喊著:“背新娘子嘍,背新娘子嘍!”
婉筠想這裡,癡癡地笑了起來。對,隻有她才能是他的新娘子,從小就是。姑媽和父親也早就有過約定,劭南遲早是要娶她的,她也自小就把自己當做他未來的妻子。他一天天地長大,光芒越來越耀眼;她也一天天地長大,對他的感情越來越深。成為他的妻子,簡直成了一種信仰,如今眼看著就要實現了,卻要毀在令一個女人手裡,不,她絕不容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