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陽城的九裡巷,一路的雕花柵欄,分布著錯落有致的西式洋樓的,一樹樹濃綠的參天貴木探出柵欄外,掩映著這一幢幢紅瓦粉牆,拱牆上一扇扇橢圓的窗戶映著溫婉的燈火,一排法國梧桐一直延伸到遠處的儘頭,青綠色的梧桐葉帶著點微微的黃斑。
巷子中的一棟歐式的四層小樓,正是羅家的公館,牆根下的爬著藤蘿,門廊前修剪得整齊彆致的草坪,養護得綠汪汪的,幾株日本櫻花正開得茂盛,這花團錦簇、粉白潤綠,就如那琺琅瓷器上的彩堆,著實美麗。
羅公館中的一隻白漆描金的方桌幾上,擺著隻喇叭狀的留聲機,花好月圓的曲子充盈在廳內,吳儂軟語,實為動聽。那羅家小姐從沙發上站起來,一跺腳道:“父親,你就帶我去吧。”
羅美洵這一動,滿身的珠翠便發出叮當的脆響,那一頭摩登的卷發,也隨之抖動。
羅昌倫負手站在窗邊,麵露難色地道:“美洵啊,不是父親不願意,隻是那廣慈醫院,如今圍得跟鐵桶般,連隻蒼蠅都飛不進去。那些想去探望的同僚,都被趕了回來,你我何必去吃這個閉門羹呢。”
羅美洵拎起裙裾,扭身跑到羅昌倫身邊,道:“父親,那些個人怎麼能跟您相比。你是顧議長的老朋友,你要是去了,他哪會不見。”
羅昌倫沉吟了一下,忽然目光落到羅美洵臉上,笑問道:“女兒,你這樣急著想去探望,可是心疼他了?”
羅美洵一聽,身子一扭,將掖在玉鐲裡的一條真絲錦帕抽了出來,用手指不住地繞著,道:“父親,你這樣取笑女兒……” 說話間,一張臉已羞得通紅。
羅昌倫見狀便放聲笑了起來,道:“好好好,為父這就去安排。”
原來這位羅家小姐,自上次宴會上與顧北錚見麵後,一直以為顧北錚會有下一步的行動。卻不想左等右等,卻隻等到了顧北錚被刺殺的消息。一下子心急如焚,也顧不得矜持了,便央她父親帶她去探望。羅昌倫素來心疼這個女兒,再加上這羅、顧兩家聯姻之事,也是他極力讚成的,如今女兒這邊有意,他自是要撮合。這日晌午,便帶了羅美洵去了廣慈醫院。
廣慈醫院的特護病房裡,彌漫著一股消毒藥水的氣味。顧北錚躺在雪白的病床上,翻看著幾疊卷宗,沒一會兒,便見楊魏軒匆匆走入,俯身在他耳邊說了幾句,他便一皺眉,道:“他們來做什麼?”
楊魏軒抿了抿嘴,忍不住打趣道:“這羅司長來做什麼我不清楚,不過這羅小姐過來,必然是想念少帥了。”
原這楊魏軒,是顧家軍中一位老將的兒子,當年從士官學校畢業後便一直跟著顧北錚,雖是副官之職,卻也亦仆亦友,這些年來見慣了顧北錚的風流韻事,因而偶爾也敢玩笑幾句。
顧北錚且不作聲,隻是拾起案頭一隻蘋果慢悠悠地削了起來,一麵道:“魏軒,你跟了我這些年,這油腔滑調的嘴還是改不過來。我看等西線戰事一起,就把你丟到前線擋子彈去可好?”
楊魏軒一聽,忙打了打自己的嘴,笑道:“少帥,你可饒了我吧,我這一走,誰為你鞍前馬後處理這些風流債呢?”
顧北錚停下手中的動作,忽然舉起手中的削皮刀笑著朝楊魏軒擲了過去。楊魏軒身子一偏,便躲了過去,一路笑著跑到門外,道:“那屬下可去通知羅小姐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