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還未說完,他便打斷道:“他也配做我父親!他抽鴉片,還狎妓,將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一個個弄到家裡來做姨太太,我母親,就是被他和那些女人活活氣死的。小時候,每次我與母親隻要不順他的意,他就用煙杆子抽打我們……老師,你不知道我有多恨他!”
其實她那日去賀家家訪時,他家中的情形,她也猜到了幾分。隻是沒想到父子隔閡原來如此之深。他今日肯將這些話告訴她,必是十分地信任她了。想到這裡,她便道:“我知道,永麟……我也經曆過,所以我懂你的感受。”
賀永麟疑惑地望著她。
“我那個父親也討了兩房姨太太,還各生了兒子,我在那個家裡,從小就像寄人籬下的外人了。這也罷了,還常受他們虐待,體罰抽打是常有的,最讓我恨的是那個姨太太,幾次用煙筒子烙我,那簡直是我揮之不去的陰影,永麟,我至今做噩夢夢到這一幕,沒有一次不是從夢裡驚醒的。”
賀永麟聽著,疑惑的表情變得愕然。
“永麟,你比我幸運,聽你剛剛所言,你母親至少是愛你的,而我,連我母親都不待見我……”她說著自嘲地一笑,“我至今都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也許因為我隻是個女人,你知道的,那種封建的老宅子裡,自是重男輕女的……”
賀永麟見她仍掛著笑意,可他能感同身受,這笑裡飽含了多少心酸。
她頓了頓,目光望向他繼續道:“可是永麟,我們不能因為童年受過非人的虐待,就從此自暴自棄。正因為以前的日子那樣的不容易,我們日後才要活得更是幸福。這樣,我們才能將以前受過的那些苦,加倍地補償回來,不是嗎?”她說著,眉頭舒展開來,竟是微微一笑。
他看著她的笑靨,沉思了起來。
過了許久,他抬頭問道:“那麼老師,你現在幸福嗎?”
她點點頭,笑容更是明媚了:“我現在很幸福,永麟,我現在有我喜歡的工作,誌同道合的朋友,而且,我馬上要有一個真正的家了。”
“真正的家?”
“嗯,一個愛我和我也很愛的人一起組建的家,我們不久前剛訂婚……”
賀永麟臉上的笑容慢慢凝固,這一刻,他該為他敬愛的老師高興的,可他竟說不出自己是喜是悲。
他沉默了一陣,忽然站起了身,道:“老師,那真是恭喜你了!”
她笑了笑,道:“謝謝!”
他點了點頭,道:“老師,您的教誨我會銘記的,今日打擾你許久了,我先告辭了。”
沈涵初忙起身道:“那我送送你。”
兩人說著走到屋外,沈涵初看這天色已經漸漸黑下來,便問:“你現在住哪兒?”
他愣了愣,垂下頭道:“一個朋友家……”
沈涵初見他那憔悴落魄的樣子,知道他昨日必是流落街頭了,她也不忍心去戳破,隻是忙掏出自己的錢夾子,將裡麵的錢一股腦兒地往他手裡塞,道:“現錢也不多,你先拿著應應急。”
賀永麟忙往後退了幾步,道:“不不不,老師,你已經幫了我很多了,我不能再要你的錢了。”
“拿著吧,永麟,誰沒個困難的時候,這點錢雖然不多,但也能抵上一陣子,日後若有什麼要幫忙的,儘管來找我。”她說著,將錢硬是塞進了他兜裡,“永麟,有時候你以為是絕境,卻恰恰能絕處逢生,任何時候,都不要放棄好好活下去的信念。”
賀永麟十分感激,又覺得非常羞愧,結結巴巴地道:“老師……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