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完抬起頭,最後看了她一眼,喃喃道:“我本其實不想離開寧州的,不過仔細想想,這裡也確沒有什麼我可以留戀的了。老師,再見了。”
那路燈從他頭頂上照下來,他那長長的袍子便曳過一陣流光。他的眼裡,竟仿佛包含了千言萬語,沈涵初對著他的目光,隻一時發怔。
等她回過神來,賀永麟已從那長長的青石板路上消失了。
這夜電影結束已經不過八點光景,沈涵初和楚劭南進電影院前還是暑熱陣陣,後來下了場陣雨,倒有些涼意了。
回白馬巷的路上,沈涵初道:“方才賀永麟來找我了,說他被安國軍校錄取了,說多虧了你的推薦信,我那日不過一提,你辦事倒是利索。”
楚劭南道:“初兒你吩咐的事情,我哪敢怠慢。”
沈涵初笑而不語。
楚劭南又道:“這電影《南國之春》你之前一直嚷著想看,怎麼今天來看了你好像有些心不在焉。”
“有嗎?”她忙摸了摸自己的臉。
“怎麼沒有,在電影院裡我看了你好幾次,你呀,眼睛是盯著屏幕,心思卻全不在上麵。”
她便笑著打趣道:“這當紅的電影明星許蓉兒這麼漂亮,你不看她演的女主角,老來盯著我做什麼?”
他便也笑了起來,道:“你這吃的是哪門子飛醋——不過我想說,這許蓉兒還真不及你漂亮。”
“你又哄我,我才不信嘞。”
“我說的是真的,你難道沒聽過這句話嗎——情人眼裡出西施,許蓉兒自然沒有西施漂亮。”
她便背過臉去,有意不去看他,臉上卻淡淡地笑著。
這一帶是燈紅酒綠的繁華之地, 街上早已亮起來霓虹燈,沿街的舞場裡飄出悠揚的樂曲,那烏青色的柏油路也夜色的光暈下,顯得尤為柔軟,踩在腳下仿佛有彈性的。她在路上走著,步伐也歡快起來,仿佛是應景的舞步。
他去牽她的手,又問道:“你還沒告訴我,你剛剛到底在想什麼呢?”
她搖著頭道:“也沒什麼,隻是突然發現自己有些時候,還真有點兒後知後覺。”
“哦?這話怎麼說?”
她巧目一轉,笑著轉了個身,往前跑去,道:“我偏不告訴你!”
兩人一路玩玩鬨鬨地回到白馬巷,她剛要進院子門,卻被他拉回到懷裡。那淺黛色的夜光和昏黃的燈光交織著落在她臉上,有種彆樣的誘惑。他用額頭抵著她的額頭,低低地叫道:“初兒……”
她不作聲,臉卻漸漸紅了起來,他眼裡的笑意卻越發濃厚了,偏過臉,在她麵頰輕啄了一下。
巷子深處停著一輛汽車,顧北錚在車內臨窗而坐,盯著巷子裡的兩團人影,目光森冷得駭人,連他身上的戎裝都仿佛帶了些冷氣。
“少帥……”楊魏軒訕訕地道。
顧北錚恍若未聞,依然一動不動地坐著,麵色卻冷如凝霜。他在這裡坐了幾個鐘頭,等來的確是這樣一幕,他的心裡攪起一陣陣妒恨,翻江倒海似的,又似被刀子刮過般疼痛。
過了許久,隻聽他忽然喃道:“我還以為,我和她是有緣的……”
夜色濃稠如墨硯,車窗上映著沙沙作響的樹影,車子裡卻冷得一點聲音都沒有。
顧北錚的汽車終於啟動起來,那刺眼的車燈照得巷子口一片雪亮。
沈涵初轉頭一看,心中一緊。
是督軍府的汽車。
那日在楓露餐廳,她不留情麵地拒絕了顧北錚,顧北錚也未多作糾纏。這更使她相信,如慧因所言,這個年輕的軍閥*,對自己也不過是一時興起,用不了多久,就會將她遺忘的。
可是如今,他不僅釋放了賀永麟,又找到她家門口來。
她湧上一陣強烈的不安,想著是否要將此事告訴劭南?
可也許是自己想多了,這件事不久就會翻篇了,而且情人之間,最忌第三者,說了,會不會反而引起無端的猜疑與不快?
沈涵初心中盤算著,有些患得患失。
楚劭南見她盯著巷口,心亂如麻的樣子,捏了捏她的肩,問道:“怎麼了?”
她回過頭來,猶豫了一下,隻道:“劭南,我想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