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山風推窗來。
雖然已經入了夏,可山中晚上仍有幾分寒意,林覺隻蓋了一件布衣,被風一吹,也覺得有些冷嗖嗖的。
不由蜷縮了下身子。
就在這時,迷迷糊糊的,他竟然聽見樓板下有說話聲。
“咦?這樓下的灰塵蛛網被誰給掃乾淨了?”
“總是寺廟裡的僧侶吧,還能有誰?好像今夜他們請了人來閣樓中住,定然是要打掃一番的。”
“一下變得乾淨了不少。”
“可不是嘛。這些和尚難得勤快一次。之前弄得臟兮兮的,我都不想從樓下過。”
“那位客人應該睡著了吧?”
“應該是吧?蘇兄彆把他驚醒了。”
“我想去看一眼這人長什麼樣。”
“蘇兄你啊……”
是兩道不同的聲音,從樓下傳來。
林覺剛開始還迷迷糊糊,覺得是做夢,忽然反應過來,一下子就清醒了。
大半夜怎麼有人說話?
是人是鬼?
聽起來不像是廟裡的僧侶。
林覺沒有妄動,豎起了耳朵。
閣樓日久年深,缺乏維護,木梯早已腐朽,走起來顫巍巍吱呀呀,林覺此前打掃之時,彆說一步一響、一步三響,就是站著不動,僅揮動掃帚木梯也會有輕微的響聲,可此時卻很安靜。
反常的是,聲音卻在往樓上來。
“還在睡呢。”
“蘇兄這話說得?此時正是半夜啊。滿寺院的人都在酣睡。”
聲音比剛才要輕微了許多。
林覺此時已然大概知曉,這兩位不是人。
寺院閣樓中有妖鬼?
不知寺院僧侶是否知曉。
自己此時又該如何?
林覺腦中千念變化,思索不斷。
聽他們說話,倒像是不壞。
轉念一想,這間寺院建立已久,每日都有行人前來借宿,隻是多少的問題,若有妖鬼借居於此,或是常來此處,可謂是膽大。但是換個角度,這麼久以來這兩位妖鬼居然沒有惹得任何一個人的察覺,沒有鬨出任何問題,也沒被寺院想辦法驅逐,或許也說明他們確實不是凶殘的性子?
無論如何,此時那兩道聲音越來越近,不僅到了樓上,甚至還到了自己麵前,林覺警惕之下,還是沒有輕舉妄動。
“是個年輕書生啊!”
“像是出去求學的。”
“看起來年紀不大,之前我還以為是個二十多歲的文人君子……下麵的樓梯是被他掃了的吧?”
“彆把他吵醒了。這位半途遇上妖鬼尚且不怕,可謂是個有膽識的,從妖鬼手中撿了騾子,還能毫不猶豫的物歸原主,可謂是個有德行的,借宿樓上順便把樓下也能清掃乾淨,可謂是個明理的,今夜便讓他在這裡睡一晚吧,我們去樓下坐著玩。”
“莫兄說得極是,不過這人還是個讀書人……”那道聲音頓了一下,嘿嘿一笑,“不如將他叫起來一同玩耍?”
“少來了,下樓去吧。”
“哈哈哈……”
聲音很快又漸漸遠去了。
林覺這才鬆了口氣。
“尺五城南並馬來,垂楊一例金鱗開。黃金屈戌雕胡錦,不信陳王八鬥才。”這道聲音念詩時還在樓梯口,念完詩就已經走到樓下了,“此詩三天才成,蘇兄聽來如何?”
“好一個不信陳王八鬥才!當年我們在西域時,莫兄若有此時的詩才,恐怕早討了監軍的喜歡,高升去了。”
“那如何與蘇兄相遇呢?”
“哈哈哈莫兄啊……”
下方仍然不斷有聲音傳來。
“彆說我了,蘇兄那首可湊好了?”
“也湊好了,這就獻醜,請莫兄幫忙推敲一下。”
“洗耳恭聽了。”
林覺在黑暗中睜開了眼睛。
這兩位似乎果真不壞?不知是妖是鬼,居然還吟詩作對。
閣樓依舊空空蕩蕩,窗戶不知何時被打開,正對空中明月,月光灑進來,斑駁的木板上被照出一片方形的霜白,少年書生屏息凝神。
“蕭鼓冬冬畫燭樓,是誰親按小涼州?春風豆蔻知多少,並作秋江一段愁。”
“這詩……”
“怎麼?”
“不對!”
“怎麼不對?還請莫兄指教。”
“不是詩!是樓上那位!他還沒睡!”
“嗯?”
於此同時,樓上的林覺也一愣。
下意識的心也一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