榔頭山上又點起了篝火。
此時十年一度的山君宴會還未到來,在場也遠沒有當初那般多的賓客,隻有山神、林覺與狐狸,還有一些就在榔頭山附近、今夜也響應山神呼喚前來白忙活了一場的精怪們,卻也是如當初一樣圍成一個圈,也有猴子端著水果肉類來,同樣講究的避開了在場所有賓客的本體種族。
也有山君的千日酒。
“當年林道友在此處為我們講經解惑,諸位都是聽過的,那份情誼一直未還,正好今夜好好相聚暢飲一番。”
山神同樣坐在當初那塊巨大的花崗岩石頭上,對著下方眾多精怪說:
“今夜多謝諸位前來相助,請諸位莫要客氣,不醉不歸。”
眾多精怪全都露出喜悅之色。
林覺則是不禁回憶起此前。
上回來的時候,自己還是一個不懂靈法、隻學了一樣厭火術的書生,沒想到這一晃眼,都是第四年春夏時節了。自己都能與熊妖相鬥了,道行本領也勝過了在場絕大多數精怪。
狐狸心中沒有這些想法,隻是不斷四下轉頭,眼睛亮晶晶,裡麵滿是好奇,像是覺得十分稀奇一樣。
時而低頭,吃兩顆葡萄吃兩塊肉。
一壇壇千日酒很快端了上來。
眾多精怪神情明顯變得奇怪起來——
它們先是瞄向那幾壇千日酒,隨即瞄向山神,又飛快的收回,像是想看又不敢看,腦子裡的想法也是,既想,又不太敢想。
便見山神大笑幾聲,伸手一翻,便取來一黑一白兩個瓶子。
眾多精怪的眼神瞬間變得熾熱起來。
就連狐狸也好奇的扭頭看了過去。
“按理來說,隻有在本座那十年一度的宴會上,才有這摻了日月精華的千日酒。不過如今本座已然得了山神之位,這天地日月精華、哈哈雖然還是珍貴無比,卻也沒有以前那麼稀奇了。”山神聲音很粗,“正好今日有貴客再來,便請諸位再飲一回。”
說罷緩緩旋轉手腕。
一瓶傾倒,如同流岩,散發著熾熱的霞光,好比方才的夕陽,倒入酒壇之中。
好似壇中美酒都變得熾熱了些。
一瓶如同黑緞,黑暗之中光華萬點,好比天下的銀河倒掛,同樣傾入酒壇之中,與之中和。
此刻的林覺早已今非昔比,自然能感覺到兩個瓶子中裝的是最純粹的日月精華,尤其在第二個瓶子裡的精華倒進去後,陰陽中和,自生玄妙,那股難以言喻的韻味即使對如今的他來說也有著很大的吸引力。
甚至比當初無知之時的吸引力更大。
也不知這山神是如何得來的這些日月精華。
異香已經四散開來,使人垂涎。
“哈哈!諸位暢飲!”
一杯杯千日酒被倒進了竹筒酒杯中,又被小心翼翼的獼猴們送到各位賓客麵前。
林覺麵前有一杯。
狐狸麵前也有一杯。
狐狸眼中是滿滿的好奇,湊近了去看這千日酒,好像頭都要鑽進竹筒裡去似的,又轉過頭來,看向林覺。
“喝吧喝吧,在道觀裡不讓你多喝酒,不過這是好東西,又是山神的饋贈,你今天可以儘情的喝。”林覺笑著對它說道。
“是是是!儘情的喝!儘情的喝!”山神連忙說道,說完才想起不對,於是又轉頭,憨厚的問林覺,“道友可有給這位、這位取名字?”
“我給它取名為扶搖。”
“扶搖?何解?”
“大風扶搖,扶搖直上九萬裡。”
“好!好名字!”
山神頓時神情一凝,仿佛一個老農受到了來自聖賢書的洗禮,不由自主的莊重了起來。
“儘情的喝!”
林覺也笑,不過哪怕他已經能意識到這杯千日酒的珍貴難得了,卻還是沒有如眾多精怪一樣、迫不及待的一口飲儘,而是不慌不忙,端著竹筒做的酒杯慢慢的品著,既飲著酒中靈韻,也品著千日酒本身的味道。
狐狸則依舊瞄著他,又學著他的樣子,伸舌頭小口的舔。
眾人暢談暢飲,不知不覺夜便深了。
山精妖怪全都變得醉醺醺,紛紛向山神告辭,向林覺道彆,化作本體,下山而去,不知都去了何方。
山神竟也有些醉意了。
“林道友,扶搖、殿下,本座、本座也醉了,已快四更天了,二位如何安眠呢?”山神詢問著道,“本座沒有什麼洞府,以前向來是在山上隨便找處地方過夜就是,如今成了山神,在山腳下有個廟子,每日都在廟中睡。廟裡有些狹窄,卻也能遮風避雨,二位可去那裡湊合一晚。”
“走不動了。”林覺擺手說道,“山神好意心領,修道之人本親近自然,就在這山上睡一晚吧,明早正好看看風景。”
“這山上好,本座以前也愛在這山頂睡,就是天亮之前可有些冷。”
“些許寒意,不值一提。”林覺說道,“山神請回廟中吧。”
“告辭。”
“慢走。”
山頂很快便清靜下來,唯有一人一狐,滿天繁星和群山的剪影罷了。
林覺也不介意,倒下就睡。
狐狸也趴在他的旁邊。
今日賓客比上次山神宴會更少,千日酒和日月精華卻還是那麼多
,眾人喝完最開始那杯千日酒後,每喝完一杯,獼猴仍會不斷給他們送酒來,隻是其它賓客喝的便是普通的千日酒,而一人一狐喝的仍然是添了日月精華的千日酒。
如今頭腦早已有些昏沉了。
一人一狐便以天為被、以地為床,吹著夜風入眠。
好在無風又無雨,僅是夜深時有些微涼,一夜輕飄飄便過去。
等到林覺醒來之時,一睜開眼坐起來,仍是群山之巔,春夏相接時節,滿地青草,有半人高,成了綠色的畫布,畫出風的形狀。而山頂上那堆篝火早已經被燃儘了,四周空空蕩蕩,隻有被壓平的草,不見任何一隻山精妖怪或獼猴的身影,自然也不見那位成了山神的山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