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林覺笑了一笑,繼續講述:
“最近晚輩在學觀中的扶乩之術,然而晚輩在山上以扶乩請仙之術尋了好幾位‘仙’來,它們卻都隻是看我一眼,或是與我交談一兩句,就像是發現什麼驚訝的事情似的,招呼也不打一句,就離去了。晚輩困擾許久,不知原因。”
“你還不知原因?真是愚鈍!”
“請前輩賜教。”
林覺擺出了虛心誠懇的架勢,卻聽那林中的聲音直言道:
“我為何告訴你?”
“難道是晚輩五氣不純?”
“那你可猜錯了!你的五氣雖不如聖人一樣純淨,可在你們道觀如今的弟子中,也算中遊水平了,能比你的五氣更純淨的,也唯有你那師妹、你那大師兄和你那修聚獸調禽的四師兄三人而已。”
原來自己也才排第四啊!
看來觀中那“識人知命”的本領真是不錯。
如是想著,嘴上卻不停:
“那是什麼原因?”
“你好好問問自己呢?”那道聲音說道,“你想找到什麼樣的乩仙?又想乩仙幫你什麼?”
“這個……”
“若是還不知!那我便問你,你覺得那些應你之請,赴約而來的‘乩仙’都該有些什麼本事?”
“自是善於答疑解惑,推算占卜。”
“若你請了乩仙,你又要問他們什麼呢?”
“是這樣嗎?”
“你自己又如何呢?”
“原來如此。”
林覺隱隱知曉了,腦中有一點靈光,又順著這靈光一想,便恍然大悟了。
隨即又聽林中聲音繼續說道:
“你身邊的狐狸,彆的妖精鬼怪認不出是正常的,可在這黟山之中修行、又能做乩仙的,豈能不知道或猜認不出?若是你找了乩仙,你問他們那位上古大聖娘娘、問他們那意離神君、問他們帝君天翁之事,他們如何解答?解答了可會被找上門來?而你又能給他們什麼回報呢?”
這位“反駁前輩”說得十分在理。
尤其是最後一句——
能給他們什麼回報呢?
六師兄將乩仙比作謀士,其實隻是類比其中一個方麵,好在當時的環境下讓林覺明白邀請乩仙的過程情況罷了,若真要類比,二者差彆很大。
比如乩仙很難與修道人“同享富貴”。
若是山下請乩仙的人,大多由乩仙占據主動,乩身以此謀生也為乩仙謀取香火,乩仙是有受益的。
可是浮丘峰的道人卻不這樣,他們並不為了銀錢生計四下行走、替人扶乩求問,自然為乩仙謀取到的香火也不多,因此浮丘峰的道人與乩仙的交情還要更清淡一些。
很多乩仙隻是為了娛樂,消解生命中的無聊苦悶,憑心來與道人交往,頗有些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意思。
林覺卻想求仙道長生。
可是就算他求得仙道長生,乩仙也很難因此就成了大能,或是跟著成仙。
然而與他結交,等他道行一高,涉及到的必是大事,求問乩仙的事自然也是大事,不說乩仙是否知道,就算知道,說出來也要冒著很大風險。
“唉……”
林覺不禁歎氣:“如此看來,晚輩是很難找到合適的乩仙了。”
“知道就好!”
林覺又與它閒談幾句,時間不長,實是因為這位“反駁前輩”看似喜歡插話、其實沒有多少耐心,說著說著就想趕人,或者乾脆就不言語了。
“便告辭了。”
林覺隻好起身,帶著狐狸,一步一步往山上走。
心裡有些思緒。
思緒實在難止,於是沒走多遠,他便又在斜上的山路間停下腳步,轉過身來:
“其實在下還有一些心緒。”
“不說我也知道!是你那壽元將儘的師父吧?”
“沒錯。”
林覺點著頭,思忖著說:
“家師的事無需多言,然而我家師父壽元儘後,我們就要下山了,晚輩與前輩的緣分大抵也就到此為止了。”
林中沉默,沒有應答。
林覺便繼續說:
“本來今日下山來尋前輩,就是想問問前輩可願意與晚輩結下仙緣。昨日上山求請乩仙,其實有試驗法術的意思。不過今天聽前輩這麼一說,晚輩又覺得有些不好,因此告辭離開。”
停頓一下:
“可是方才走出一段,思索許久,心又不甘,不願與前輩的緣分就到這裡,因此還是想問問前輩,可願與晚輩結下仙緣?”
林覺並不行禮,隻是站著。
實是怕行禮給它負擔,或者像是催促於它。
林中又沉默了一會兒。
終於再響起聲音:
“真是愚鈍!你我相識如此之久,竟然不知,我豈是那般不敢說的人?”
“正是想著晚輩曾經問過前輩瑤華娘娘、意離神君與屍虎王之事,前輩都回答了,知曉前輩更有膽量,這才折身再問。”
林中又沉默了許久。
“我可不願做你乩仙。不過山間寂寞,與你相識也算難得,倒也可以給你一符,你可憑借此符、借扶乩之術與我交談。”
說話間一枚符飛了過來。
“多謝前輩。”
林覺接過了這枚符。
見其通體灰褐,如木如石,不成形狀,上麵也沒有任何文字,像是剛剛才從山間撿來、或者從樹上扣下來的一樣,心中也有些奇妙。
這便是乩符了。
身為靈法派的道人,這可能是自己一生中少有幾次擁有並使用符的機會。
而這“反駁前輩”說是不願當他乩仙,卻給他乩符,又讓他憑此符、用扶乩術與它交談,這不是乩仙又是什麼?
自己也算是找到乩仙了。
林覺如此想著,這才將這枚乩符收起,向著林中行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