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食堂的菜著實一般,遠沒有昨天在水木的食堂來得好吃。不過想想這頓沒花自己錢,劉培文直接高呼招待所不可戰勝。
從食堂出來,劉培文也沒直接回轉,而是在附近幾條街上溜達起來。說起來,燕京文學的駐地離西單其實非常近,可以說身處燕京最繁華的街區之一,隻可惜此時是夏日正午,路上來往的人不算多。但路兩旁都是大樹,陰涼卻不少,走著走著還能看到坐在樹下乘涼說話的老人。
劉培文找了個大槐樹,靠著邊蹲下,就這麼放空了一會兒,才慢慢走回招待所。
回到屋裡,頭上已經是細密的汗珠,他又打了水擦了擦臉,終於在桌前坐定,準備開始改稿子。
上午細細讀過的小說細節與自己腦海中的記憶相勾連,劉培文感覺此刻自己筆下的文字已經呼之欲出。
與張國威的細致不同,他直接取出空白的稿紙,隻在稿紙上改寫需要調整的片段,遇到前後矛盾的地方,再直接去原稿上標注。
如是往複,刷刷點點三個小時,劉培文終於抬起了手,
揉了揉有點發酸的手腕,放下鋼筆,劉培文吹了吹稿紙上的墨跡。這篇小說,到此刻就已經改完了。
抬頭再看看對麵的張國威,好家夥,這會兒倒是不再奮筆疾書了,改欣賞照片了。
“大哥,你改得咋樣了?”劉培文忍不住問起他的進度。
“啊?我還妹(非錯字)開始呢!”
“那你這,怎麼就看上相片啦?想兒子了?”
“哎?哪能呢!”張國威擺了擺手。
“我啊,最奈出來改稿,最討厭的就是在家挨老婆罵,外加給兒子上課,平常改稿隻要是改不動,我就看我兒子相片,一看他我就來氣,我就不想回家。
“可這人,到底怎麼才能一直不回家呢?哎!改稿!改稿就有理由不回家!來改稿還按天補貼,老婆十天半個月不見我人愣是一句話沒有!”
好家夥!劉培文目瞪口呆。
沒想到自己隨口問了一句,竟然直接戳破了中年男人最不堪的事實。
無論什麼年代,四五十歲的男人可以愛釣魚、愛寫作、愛開車,甚至愛上班,就是不愛回家。
後世那些高喊永不空軍的釣魚佬們,真的就這麼愛釣魚、非要釣到魚嗎?他們明明愛的是無人拘束,可以找個理由忘記家庭重擔和煩惱的自由時光!
賀強大帝今何在?人間空餘打窩聲!
至於為什麼張國威不帶老婆的照片?彆問,多看一眼都能亂了道心。
此刻,劉培文總算是明白了為啥張國威把改稿弄得這麼有儀式感、搞得這麼細致,而且還誇下了一個星期的海口,這哪是加快速度,這明明是一個中年男人給自己的自由時光劃出的底線!
此刻他又想起了張國威伸手比出的那一根手指。
滿滿的都是心酸。
“大哥,你這麼努力,怎麼才投了三篇稿子。”劉培文心想,以大哥這種覺悟,那不得拚了命的寫作,各種找機會出來?
“唉,哪那麼容易啊!”張國威此刻終於放下了兒子的相片,攥起自己的稿子揚了揚。
“兄弟你可能不知道,我在單位上班,一天到晚根本沒閒工夫,回了家就是貓三狗四雞毛蒜皮,這創作要時間,更要靈感啊!結果我這靈感就跟七月節的牛郎織女似的,它是一年才來一回啊!”
劉培文摸了摸鼻子,這天聊不下去了。
“哎?我看你剛才寫半天,改怎麼樣了?”張國威半天才恢複平靜,又抽了一根煙來穩定道心,這才張口詢問。
“哦,改完了。”
“嗨,我以為是嘛呢,原來是改完——改!完!了!”
張國威瞪大了眼,一副不可置信,隨即想到了什麼。
“哦,對!對對對!你是不是在這兒住了好幾天了?得有一個星期吧?”
劉培文看著此刻求知若渴的張國威,仿佛看見了後世那些勸好兄弟趕緊把路虎賣掉的人。
“那個……大哥,我昨天晚上剛來的,稿子就改了今天一下午。”劉培文如實說道。
張國威騰得起身,轉到劉培文旁邊,急切地伸出手。
“稿子呢?稿子呢!給我看看!”
接過劉培文遞過的稿子,張國威細細的讀了起來,讀到劉培文修改處,又取了修改的段落對比閱讀。
一個小時後,張國威放下了劉培文的稿子,仰天長歎。
“寫的真好啊……這麼好的小說,我都想不出來怎麼改,你居然,居然一下午就改完了,還比之前的更好!”顫抖的手指著稿子,張國威感歎不已。
劉培文此刻無言以對,隻感覺再說什麼都會讓張國威的道心破碎。腦海裡,卻是翻出了張國威上午的那句話。
“這改稿,還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