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西月國皇子就對虞妍生出了一些怨恨,生出些虞妍摘桃子奪了自己機緣的想法。
再加上沐華辰有一次在獵殺妖獸時毀去雙眼,於是這位西月國皇子心裡不覺生出了一個極狠毒的想法。
他要虞妍將一雙眼睛讓給自己。
沐華辰居然還有理由,若非當年西月國施粥,虞妍早就生生餓死。若非西月國請來裴玄貞,虞妍哪裡有機會拜裴玄貞為師?
她的性命、機緣都是因自己得來,如今沐華辰便想索要虞妍一雙眼。
這樣一來,沐華辰自己就能重見光明,而虞妍則成為一個殘廢。
他這樣想法無疑是極之歹毒,然而那時裴玄貞略作沉吟,竟答應此事,且吩咐自己徒兒讓出一雙眼睛。
隻因為那時候的裴玄貞太過於篤信天道規則,從來不願給半點轉圜。他認為西月國確實對虞妍有恩,自己也是因此收虞妍為徒,所以竟讓自己精心教導的徒兒挖眼還之。
虞妍也依了他的話,隻是從此以後師徒二人並不怎麼來往。
後來虞妍得當年的九玄宗宗主玉無雙賞識,年紀輕輕就成為仙人之體的大修,積下無數恩德。那時許多受她恩惠之人跪在地上,懇求劍仙收下他們的眼睛。
受她恩澤之人頗多,所以他們心甘情願,願意把自己眼睛舍給恩人。
可虞妍一個都沒有要。
她說縱然雙眼不能視,為什麼就不能修行?
也許這就是劍仙的氣派。
虞妍這樣做法是哐哐打某某人的臉,後來沐華辰這個西月國皇子縱然雙眼複明,但他心性如此不堪,也並沒有什麼成就。他在九玄宗呆了二十年,並無所得,於是灰溜溜滾回去繼承家業作西月國國主去了。
誰也不知裴玄貞有沒有後悔。
隻是後來虞妍隕落之後,裴玄貞曾去親自殺了沐華辰這個西月國國主。
沐華辰成為西月國國主之後,因心有不甘,故而橫征暴斂,搞了些天怒人怨不做人的事。裴玄貞將之斬殺,也是上應天理,下順民意。
可也有人會想起當年虞妍當年之事,會想裴玄貞是不是後悔了,否則為什麼不是彆的修士來,是由裴玄貞親自施刑?
但裴玄貞光風霽月,恪守規則,那是人人佩服,於是另一些無稽之談就沒人相信了。
有人說裴玄貞是虐殺了沐華辰,且在沐華辰死後挖去這位西月國國主一雙眼。
那如此變態殘忍之事顯然並不符合裴玄貞人設,靈域修士聽見也一笑置之,心知不過是些個博眼球的獵奇說法。
如今鬼月宗如此霸道,危機使人團結,眾靈域修士亦是跟裴玄貞更團結了些。此時此刻則更沒人去念那些陳年舊事。
裴玄貞安撫完靈域修士,便回至仙盟盟主所居住的青陵殿。
他是個極孤僻的人,居所設置結界,不許外人出去,內裡日常清潔一應以陣法維持。
殿中有一口靈泉,上結朱果,靈意盎然,食之可療傷。
裴玄貞取一枚服下,麵頰也似染了些血色。
然後他轉身進入了內殿。
殿內紫檀木幾之上,放著一枚小巧的水晶匣子。
匣中盛著兩顆人眼珠,於法器之中百年不腐。
是虞妍的眼珠,當年他生生從沐華辰眼裡挖出來的。
眼要活挖,否則從死人身上挖,不免會沾染些屍氣。
裴玄貞手指輕輕拂過麵前水晶匣,眼神晦暗不明。
整個仙盟鬨得天翻地覆,這一切虞妍卻是渾然不知。她沉溺於陣法補魂之中,對外間種種之事充耳不聞。
待這場風波結束之後,虞妍方才神魂歸位,雙眸複清。
修行之人一旦有了修為,自然就寒暑不侵,可辟穀不食,更不會出一身熱汗。不過誰讓虞妍這具身軀已經爛成渣渣?
她這麼運回功,便覺得熱汗津津,渾身不舒服。
於是虞妍就輕開房門,溫聲懇請門外的刑台弟子找來服侍自己的仙侍,為她準備一些熱水,她好沐浴一番。
如今她雖未被正式定罪,卻已經如囚徒無異。她人在雲浮宮中,是不能離開這個房間的,且屋外還有刑台弟子十二個時辰日夜把守。
所以虞妍若想沐浴,自然是讓人將沐浴的溫水這樣子送進來。
可虞妍說這樣話時,屋外的刑台弟子卻不由得神色乍變,顯得十分古怪。
方才整個靈域生出如此異態,所有仙盟弟子都大受震撼,心生惶恐,乃至於油然而生一縷危機感。
甚至,還能上升到道心不穩的高度。
誰能想就在此時,虞妍居然還悠悠閒閒,討水沐浴,竟是如此的沒心沒肺,沒心沒肺中還自帶幾分不為外物所動的調調。
不過虞妍素來名聲不好,想來也並不是泰山崩於前不動於色,而是一種不顧仙盟彆人死活的淡然罷了。
於是便有弟子輕輕說道:“虞仙師可曾聽到天柱峰清鐘正鳴,乃是盟主正在召喚各派大修。”
言下之意,就是提醒虞妍如今仙盟眾人皆處於一種緊張氣氛當中,虞妍最好是跟大家維持情緒上的一致性。
虞妍卻關注到了重點:“既然召喚的是各派大修,師兄們大約也是不必去了吧,還勞師兄通傳一聲,讓我的仙侍替我備水沐浴。”
虞妍也覺得對方有點兒陰陽怪氣,不過她不跟這位師兄計較。誰讓她素來脾氣好,百年前也不像是劍仙脾氣,當真是有事說事。
那師兄一瞬間麵色也頗不好看,覺得虞妍在內涵自己不是大修,盟主召喚關他鳥事。他麵頰染上了一層青氣,不過終究沒有發作,而是替虞妍召喚仙侍備水沐浴。
經虞妍這麼一折騰,眾人注意力被轉移,情緒也緩和了不少。
這小小糾紛,虞妍也未曾放在心上。
銅鏡打磨拋光,明潤透亮,將虞妍麵容照得清清楚楚。
她如今這具身軀跟從前有七八分相似,樣貌姣好,也是個美人胚子。隻是鏡中的臉頰比之從前要蒼白一些,這淡淡病氣染上了臉頰,如輕霧托月,朦朦朧朧。
雲浮宮少主雖名聲不好,卻是個貨真價實的美人兒。
虞妍手掌撫上了這張麵孔時,卻隱隱皺了一下眉。
實在是太過於巧合了。
雲浮宮少主名字叫虞妍,就連樣貌也與原本的自己差不多。
虞妍總覺得迷霧之中似有些什麼,朦朦朧朧,卻是看不清楚。
她一時想不明白,卻將這個疑竇暗暗藏在心裡,等待有一日發現其中真正的端倪。
熱水已經布好,虞妍褪衣沐浴時,驀然眼波一顫。
直至這時,虞妍方才看到自己手臂上的咒紋。
虞妍對製符、畫陣也有一定研究,那些紋理交織,好似是什麼連命咒之類的咒印。那漆黑的咒紋爬在了虞妍手臂之上,襯托著雪白的肌膚,觀之也是觸目驚心,帶著一縷說不儘的豔麗妖異。
虞妍手指下意識的擦擦,卻也自然沒什麼用。這樣咒印是極難清除的,哪怕去了這塊手臂皮膚,也是對之無能為力。
虞妍不知曉此物是因為原身的關係,還是因為自己緣故。
她有種種事情想不通,如今也隻能暫且不去想。她解開衣衫,纖弱身軀沉入了浴桶之中,任由熱水浸潤身軀。
蒸騰的水汽給虞妍如今這張蒼白纖弱的臉頰平添了幾許豔色,然後她輕輕抬起了手臂。
手臂沾染水汽之後,上麵的印紋則更鮮明幾分。水光搖曳下,這些咒印就宛如活物一般。
虞妍想到這具身軀孱弱,且又自帶摩羅之毒,她忍不住暗暗調侃,這什麼連命咒被激活,吃虧的總歸不能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