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擦拭一把眼淚,又挺了挺胸膛,對萬恩道:“娘這就給你做飯去。”
萬蘭為兒子做了一碗荷包麵,萬恩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一會兒的工夫,便把一碗麵吃得淨光。
放下碗筷,轉頭對母親道:“娘,眼下我們沒有了思雨姐姐的保護,雖然生活上沒有什麼問題,可在安全上卻沒有了保障,我隱隱覺得李猛子等人還會對我們動手,要不要去見一見武先生?求他們幫幫我家?”
萬蘭搖頭道:“他們畢竟是土匪,彆看他們打著‘殺富濟貧’的旗號,但一切都是為了自己的利益。眼下東瀛人兵強馬壯,即便是這些土匪下山,東瀛人也不會把他們放在眼裡,求他們也沒有大用。
“娘已經想好了,準備把土地變賣取出,有了銀兩之後,咱們就搬到許家溝去。求求許家族長,讓許家人為咱蓋兩間房子,但求平安,隻能忍辱負重了。”
萬恩淒迷地一笑道:“眼下李猛子等人當令,我們的土地還能賣得出去嗎?更何許家溝距離萬花莊如此之近,搬到那裡又能怎樣?”
萬蘭歎道:“那也比在他們眼皮底下強。走一步看一步吧。實在不行,就搬到大河東,去投靠你麗萍姨去。”
就在這時,忽聽大門“吱呀”一響,萬芬急匆匆地走了進來,見萬恩平安無恙,連忙摩挲了幾下自己的前胸,長歎一口氣道:
“我昨天一宿沒睡覺。把我家那個死犢子臭罵了一大頓!你說說,把一個孩子扔在大山裡,他一個人回來了,這是人乾的事嗎?好歹萬恩沒出什麼事,這真要出現什麼意外,你說我家不就成為罪人了麼!”
萬恩沒有說話。萬蘭卻說道:“也彆全怪我姐夫,咱倆也做得不對。說是去小魏溝兒,一下子把人家誆到了狐仙廟,你說人家能不生氣麼。”
當萬蘭提起了狐仙廟,萬芬便拍著大腿道:“昨天夜裡,狐仙廟被雷電給劈沒了!我橫穿一條街,人們都在議論這件事。你說是不是世道要變了?”
萬恩哼道:“這還用說麼,世道不是已經變了嗎!”
萬芬點頭道:“是啊,這世道真的是變啦!方才我聽莊民都在議論抓勞工這件事。聽說東瀛人在小豐山上又開了好多的煤礦和金礦,到處都在招工,李猛子專門負責這件事。
“下礦背煤,那是吃陽間的飯乾陰間的活,莊子裡的人誰都不願意去。不過李猛子的損招可多了,說要睡覺做夢,夢見誰就讓誰去。”
萬蘭哼道:“我看他不是在做夢,那是撈取銀子的一種手段。你想想,他這一做夢不要緊,那些有錢人家豈不是爭著搶著的往他手裡送錢?”
萬芬道:“我家四口人,必須攤派一個勞工,不然就得交四兩銀子。我家哪有這些錢啊?實在不行,隻能把我家那頭老倔驢給豁出去了。”
萬恩越聽越是憤慨,越想越是不平。此前雖然貧富差距很大,但村民之間卻是不分貴賤,平等友愛。
可眼下東瀛人、守禦會和那些族中顯貴的特權日益明顯,動輒壓迫莊民,奴役驅使。各族百姓但求平安,忍辱負重,過著日益淒慘而悲苦的日子……
心道:“即使母親不同意我去見武先生,哪天開學了,我也得找機會去見見他。雖然民族大義隻是他冠冕堂皇的說辭,但至少能同仇敵愾。倘若能把各大家族的力量融合在一起,自然就可以改變眼下的局勢。”
主意拿定之後,再也不說一句了。
幾個月過後,隨著東洋人的礦坑越開越多,招工也就越來越加頻繁,起初李猛子隻是用做夢的方式來招工。
後來人員短缺,這一招根本就不管用了,就采用了“三丁抽一”的方式。大致意思就是三個人就要抽出一個,五個人就抽出兩個人。
萬蘭家中隻有一婦一儒,雖然不用服勞役,但必須向守禦會交納了二兩銀子。好在這二年土地的收成還不錯,省吃儉用地積攢了幾兩銀子,也就當做雇傭勞工了。
這些遠離州府的民眾,淳樸善良,與世無爭,除了麵對礦洞裡的危險,還要忍受外族人和守禦會的壓榨和欺壓,但為了活命,隻能忍氣吞聲。
隨著守禦會的震壓不斷的增強,準備反抗的人也就越來越少,九月份,學校也就正常開學了。
那天,萬恩背著書包早早就來到了學校,一進校門,就發現四班的教室門前站著一個長滿花白胡須的老人,身旁站著小夥伴狗蛋。
萬恩問道:“怎麼不進教室?”
狗蛋兒兩眼掛淚,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那位爺爺說道:“狗蛋兒他不念了!家裡唯一的一艘渡船也被守禦會給充公了。以前靠擺渡還能供他念書,現在唯一的來錢道兒也被堵死了。眼下糊口都難,哪還念得起書啊!今天特來告知先生一聲。”
萬恩心中一陣難過與憤慨,憤憤地道:“這是什麼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