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章】(2 / 2)

他垂下眼,長長的睫毛低落,猶豫著問她,“白繪子,你不想和我在一起嗎?”

“父親給我們安排的婚事,你不喜歡嗎?”

“喜歡啊。”白繪子隨口敷衍他,又偷偷瞪了眼對麵的夏油傑。

櫻花樹下的男人撫著琴,眼波蕩漾,意態風流。

琴聲靡靡,纏綿又悱惻。

夏油這個家夥,居然直接假扮樂師,堂而皇之地坐在了他們的對麵。

還用這種眼神來勾引她,當旁邊的乙骨是瞎子嗎?

爐子上的茶水咕嘟嘟地,冒著熱氣。

白繪子偷偷望向乙骨。

秀氣的少年垂著眼,神思不屬地,像是沒察覺到白繪子和樂師的眉來眼去。

乙骨拎著茶壺斟茶,滾燙的茶水漫出杯子卻仍不自知。

等熱茶燙紅了手時,他才怔怔回過神來。

“白繪子,我去溪邊浸點冷水。”乙骨握著自己被燙得通紅的手起身。

白繪子抓住他的袖子,“我和你一起去吧。”

“不用了,小傷。”

什麼小傷啊,明明燙的很嚴重,要是父親知道了這次碰麵,城主兒子不小心受傷了,那她肯定要受責罵的。

落花厚厚鋪岸邊,清泠泠的溪水裡也滿載著落英繽紛。

白繪子小心翼翼地握著乙骨的手,浸入水裡。

早春三月的溪水還帶著寒意,順水漂流的花瓣匆匆拂過他們緊握的手,又匆匆轉了個彎繼續漂流。

她比花瓣還柔軟的手握著他,身上比花瓣還芬芳的熏香浸染著他。

乙骨癡癡地望著她的側臉,小聲地喊她,“白繪子??????”

“嗯?”白繪子還在認真觀察他手上的燙傷,轉過臉來,發間鬆鬆插著的藤木簪卻不防掉入溪水裡。

乙骨反應更快,伸手去撿,卻不料水流變急,烏木色的發簪順著溪水淙淙而下。

“算了,一根木簪。”

雖然這麼說,白繪子卻蹙起眉頭,眼神緊緊盯著那漂遠的木簪。

這根木簪是母親明知子親手為她雕刻的,細節很粗糙,卻是明知子劃傷了手一點點做的。

“白繪子,我幫你撿。”乙骨在她耳邊輕輕道。

還沒等白繪子反應過來,他便淌進溪水裡,俯身在溪水裡打撈。

水底是嶙峋石塊,乙骨站不穩狼狽地栽進水裡,全身濕透。

“不要了,乙骨,我不要簪子了。”白繪子慌慌張張地喊他,“水好冷的,不要著涼了,上來吧。”

“沒事的,不冷。”乙骨說著打了個寒戰,被水浸濕的衣衫格外厚重。

他執著地俯身,在水裡繼續打撈。

白繪子擔心地守在岸邊。

“給,白繪子。”乙骨攤開手,手心安安靜靜躺著藤木簪。

白繪子接過,又看著他渾身濕透的狼狽樣,歎氣。

“笨蛋,都說不要了啊,乾嘛還去撿?”

本來就是個病秧子,現在下水撿木簪,搞不好回去要一病不起了。

“快走吧,回去換衣服吧,不然著涼了。”

白繪子拉著乙骨想往回走,他卻一動不動。

“不要。”乙骨小聲地拒絕她。

“不會著涼的。”他肯定道,努力抑製著冷得輕顫的身體,“我們再待一會吧,白繪子。”

“這次好不容易才見到你。如果就這樣回去了,我什麼時候才能再見到你呢?”

他給她遞了好多帖子,每天都在苦苦等候她的回信,每次都是侍從來回複他白繪子小姐很忙。

為什麼不見他呢?

他的侍從打探來消息,那個不羈又浪蕩的除妖師動不動就上門去。

為什麼獨獨,不見他呢?

乙骨濕漉漉的眼睛裡比溪水還清澈,片片飄然而落的花瓣落在兩人身上。

白繪子不自在地躲開他似幽還怨的眼神。

她不想見他,所以才對他的帖子視而不見。

如果不是父親逼她,她本來這次也不打算和他碰麵的。

“對不起。”白繪子摸了摸他冰冷的臉頰,還有,被凍得發白的唇。

“以後隻要你遞帖子過來,我就來見你,好嗎?”

“真的嗎?”乙骨好像不太信她,落寞地垂下眼。

“真的。”

她像是下定了決心,在漫天飛舞的櫻花瓣裡輕輕和他承諾道。

牛車噠噠,悠哉悠哉地行駛在小路上。

乙骨坐在車廂裡,隨著車廂晃動。

右手警惕地按住腰間的劍。

下一秒,車廂四分五裂開來,頭頂一道寒芒閃過。

乙骨抽劍迎上。

駕駛牛車的侍從早已嚇得麵如土色,抱著牛摔在路邊田埂。

“怎麼一個兩個都這麼會裝可憐?”狹長眉目的男人走來,雙手握著遊雲,苦惱地歎氣。

乙骨默不作聲。

“故意燙傷自己,又把自己弄濕,在她懷裡裝瑟瑟發抖的樣子,”夏油傑回憶著剛才看見的情景,唇邊勾起嘲諷的笑,“唔,說實話,裝模作樣真的很可笑。”

乙骨沒有理睬,隻是把劍橫起,銀亮寒芒閃過眼底。

侍從膽戰心驚地躲在牛的後麵,看著印象裡病弱的乙骨大人,殺意畢露的樣子。像久未出鞘的劍,一旦出鞘,便凜冽得讓人戰栗。

砰!

身後遠處傳來巨大聲響。

白繪子回頭。

“好奇怪的動靜啊,狗卷,你要去看看嗎?”

樹上的少年縱身躍下,輕巧地落在她身旁。

惡鬼麵具戴在他臉上,可怖又血腥。

“算了,你陪在我身邊就好了,我也不放心你一個人過去。”白繪子牽著他的手,不再管身後的動靜,“走吧。”

藤原家,後院,弦月高掛。

母親明知子一臉驚喜,“白繪子,你終於想開了。”

白繪子和城主兒子乙骨見了一麵後,就主動和父親說了答應婚事。

明知子喜不自勝,撫摸著白繪子長長的發,“乙骨是個好孩子,他會對你好的。”

“嗯。”白繪子枕在母親的膝頭,懶洋洋地應聲。

“你嫁過去的話,狗卷那個孩子??????”明知子有點猶豫。

“狗卷當然是跟我一起過去。”白繪子打斷她。

明知子唉聲歎氣,她知道狗卷和女兒是密不可分的。

“那,那你不要急著帶啊,等有把握了,拿捏住乙骨了,再把狗卷帶過去吧。”她說得隱晦。

“好吧。”白繪子心不甘情不願地答應了。

“至於那個除妖師,就打發他走吧。嗯?”明知子勸哄她,“彆任性,哪有什麼妖怪啊,你父親說再讓他上門,就把你一頓好打。”

“彆再惹你父親生氣了,白繪子。”

明知子絮絮叨叨地囑咐她。

白繪子厭煩地坐起身,“知道了知道了。”

“明明是父親聽信小人挑撥,非說我屋裡有妖怪,自己找了兩個除妖師來上門。”

“現在看我和除妖師廝混,又說沒有妖怪了,急著要趕除妖師走。”

“哼!”

白繪子忿忿地坐一邊,推開明知子。

明知子陪著臉色哄她,“白繪子,當時你屋裡的確有妖怪的不詳的動靜,還時不時有飛鳥掠過,侍女才嚇得上報你父親了。”

“什麼飛鳥?鳥呢?侍女不是已經承認看錯了嗎?”白繪子不服輸大聲嚷嚷。

“哎呦,小點聲。誤會一場嘛,你父親也是擔心你安全。”明知子急得要去捂她的嘴巴。

“你這孩子,大人做錯點事,你就要嚷嚷得人儘皆知嗎?”

“好了好了,既然沒有妖怪,就快點把除妖師趕走吧,再讓我看見你們滾在榻上廝混,我就讓你父親好好治你。”

“哼。”白繪子還不服氣。

見明知子怒目圓瞪,顯然忍無可忍,要對她動真格的了,白繪子才悶悶不樂地服軟。

“知道了,會趕走他的。”

“嗯,聽話就好。讓你帶狗卷嫁過去,已經是對你百般忍讓了。”明知子滿意地點頭,走的時候又想起什麼,疑惑地問她,“對了,白繪子,來了兩個除妖師,另一個我怎麼沒見著?”

“哪一個?”

“就是那個傳說天生六眼,很厲害的除妖師啊。”

印象裡是兩個除妖師一起來的,這個狐狸眼風流浪蕩,一看就不正經,和白繪子勾勾搭搭混床上去了。

那個戴著眼罩吊兒郎當的,卻不見了蹤影。

“跑了唄。”白繪子滿不在乎地回她,“本來就沒有妖怪,他隨便糊弄了下,就拿了賞金跑了。”

“這個騙子。”明知子碎碎念罵著走遠。

素白如輕紗的月光輕灑,白繪子隨手推開身後拉門。

暗格的角落裡,男人被繩子捆得嚴嚴實實,姿勢彆扭地坐在地上。

像春日裡剛破開的浮冰,冰冷又綺麗的眼睛不含感情的和她對視。

白繪子坐在對麵的椅子上,翹著腿,俯身去摸他的眼睛。

“真是漂亮的眼睛啊。”白繪子忍不住,輕輕吻了吻他的眼睛。

從來沒見過這麼美麗的眼睛,所以看見的第一眼,就生出了收藏的心思。

白繪子輕笑著,漫不經心地一手撐著臉,高高在上地坐在椅子上,腳尖輕慢地踢了踢男人的胸膛,“他們都說你是最厲害的除妖師,好像也不過如此。”

“除妖師大人,找到誰是妖怪了嗎?”

白繪子笑著歪歪頭。

雪白飛鳥飛進屋子,靜靜落在她肩頭,長喙如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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