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之際,白發小男孩兒醒了。
他隔著車窗看到了的公路和微微泛白的地平線,能聽到舒緩的輕音樂和車子行駛的聲音。
漢堡炸雞的香味勾起食欲,他的身體比心靈更誠實迅速的,對這世界發出了渴求的咕聲。
“你醒了?知道怎麼吃東西嗎?”
隔壁扶著方向盤的黑發年輕人遞給他一根香噴噴的奧爾良烤雞腿。
這動作太自然,沒有任何威脅,以至於一片空白的他隻會遵循饑餓的本能,接過延續性命的食物。
“你的名字是黑澤龍之介,我是你的義兄,深水鴿。”
車子緩緩停在路邊,黑發年輕人神情溫和又相當認真的注視著他。
“隻要你願意,我就會是你唯一的家人。”
“你願意相信我嗎,龍之介?”
深水一樹沒打算做作的哄誘無知小朋友——就算失憶了,澀澤龍彥的直覺說不定也會從他言不由衷的假笑中抗拒他的“善意”。
既然如此,交涉態度還是普通尋常一些的好。
咬著雞腿的白發小正太有些茫然。
小正太穿著普通的可愛風童裝,上身是黃色小白鴨連帽T恤,下麵是黑色長褲。
在丟下澀澤的車換乘地鐵之前,深水一樹中途停車買了快餐和小朋友的新衣服——白襯衣與領帶紮出來的裝束,怎麼看都不適合帶到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
小正太好像能聽懂這些話的意思,但還不知道怎麼發出聲音。
“如果你願意和我成為家人,互相照顧,互相扶持,一起生活下去……”一命償一命,過往恩怨一筆勾銷,養個弟弟也沒什麼,“那就喊我‘哥哥’。”
澀澤龍彥……不,黑澤龍之介咽下食物,下意識張嘴跟著喊:“……哥哥。”
“乖。”深水一樹伸出手,鼓勵的揉了揉小朋友的腦袋,“早飯慢慢吃,不著急。”
車子再度啟動。
黑澤龍之介盯著‘哥哥’開車時麵無表情的側臉,驀地有種不安感:“哥哥!”
“安心,我在。”
……突然就真的安心了。
[不對,不該如此。]
有熟悉又陌生的聲音在他心底否定現狀。
【有哪裡不好嗎?】
另一道更溫柔的聲音響起,像是有溫柔的觸手緩緩擁住他冷寂的靈魂,給予了在母胎安眠般的安撫擁抱。
【相信他吧,那可是‘家人’呀。】
家人……
家人是什麼?
好像是所有人都有、都最珍惜的、即使發生矛盾也會互相信賴的最溫暖最美好的一種關係。
空白意識中的某種傲慢本能被輕易的篡改了。
黑色的觸須悄無聲息的在車座下的陰影中攀爬,像是網,又像是藤蔓,順著椅背與椅座之間的縫隙,沿著白發小男孩兒的衣服後擺探入,而後如潮水般緩緩收回,藏進同樣無所察覺的深水一樹的身影中。
油量快見底時,深水一樹隨便將車子找了個沒監控的地區停下,單手抱起了大概115CM的白發小男孩兒。
“哥哥?”
“去並盛要換乘。”
順便路上也可以把身上的西裝三件套換掉。
一想到剛剛在車上突然收到了支線二任務的剩餘酬金,深水一樹現在看懷裡的小白鬆鼠就順眼得不得了。
沒人會討厭依賴自己的漂亮乖巧小朋友。
而且對方智商不低,估計以後放養也沒問題……
省心,絕讚。
深水一樹臉上的笑容更真誠溫和了幾分。
小孩子直覺這份溫和的喜愛是針對他的,便在“哥哥”的懷抱裡更乖巧安心了。
城鎮距離拋車處並不遠。
深水一樹先找了家運動服裝店,換上了符合十六歲少年青春風貌的運動套裝;又去眼鏡店,順著店員的調侃,在小朋友的點頭之下,買了兄弟同款的兩幅茶色墨鏡。
——隻有他戴墨鏡很奇怪,但若是懷裡的小朋友也一起戴,比起誘拐,就更像親兄弟之間的俏皮小遊戲了。
將西裝丟進街邊的捐助箱,踏著晨光和上班族們擠同一班地鐵的深水一樹,已經與普通市民完全無異了。
並盛町是彭格列的地盤。由市井的氣息洗去一切不尋常之處,迅速染上普通市民的氣質,自然而然的進入,才不會引起任何懷疑。
這是他能想到的最合適的潛入方式。
從昨晚到現在,七八個小時內,他經曆了重生、倉促了解新係統後開無雙逃離走私船、想辦法離開橫濱去橫須賀乾掉澀澤、再帶著變成小孩子甚至新家人的“黑澤龍之介”趕來並盛……
坐在地鐵上稍稍放鬆休息時,才意識到自己做了很多事,不由得生出幾分疲憊之意。
“哥哥?”坐在膝蓋上貼進懷裡的白發小正太發出了不安的問詢。
能感覺到對方的擔心。
深水一樹是真的沒想到自己能得到如此純真可愛軟fufu的天使般的弟弟的關心……真不敢相信他們前段時間還在橫濱互相算計最後當麵對決,昨晚他給了這家夥兩槍兩逼兜……
很神奇的,那兩槍帶來的撕裂傷也在對方融化變小的過程中愈合,隻剩下微小的白色疤痕,和磕碰傷留下的痕跡無異。
“哥哥沒事兒。”深水一樹抱著小朋友輕笑,“隻是有些困。龍之介困嗎?哥哥在這裡,龍之介可以安心睡。”
“困……?”精神上確實有些不舒服的小朋友像是得到了許可指令,立即打了個嗬欠,握拳揉了揉眼睛,然後溫順的倒在了深水一樹的懷裡,睡了過去。
【應該是藥物後遺症。】黑鴉的虛影交疊在隔壁乘客身上,隨口解釋了之後,話題一轉便繼續他殘酷無情的催更日常,【你也可以閉上眼碼碼字。既然打算學習意大利語,還要養弟弟,你之後的空餘時間隻會越來越少。】
深水一樹:……
對軟軟小包子的溫暖親情瞬間變質為肝帝對鹹魚掛件的羨慕嫉妒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