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齊衡玉卻是停下了動作,臉色沉沉鬱鬱的好似是在惱怒著笨拙的動作。
婉竹乖順地不聲不響,甚至還朝著他盈盈一笑,可額角愈來愈多的汗珠卻暴露了她此刻的痛意。
分明是他笨手笨腳地弄疼了她,她反倒還要裝出不疼的模樣來安慰自己。
可見這外室是當真心悅極了他。
齊衡玉心裡悶悶的提不上來勁,便把舒容膏擱在了鬆紅林木宮凳上,瞪了一眼身前發愣的靜雙。
靜雙福至心靈,忙跑到廊道上去瞧百花和百蝶的身影,好不容易在廊角覷見了這兩姐妹的身影,立時小跑著上前道:“快,爺在外書房等你們呢。”
百花和百蝶兩人本都已睡熟了,如今卻硬生生地被喊了起來,正疑惑的時候又聽靜雙說:“小心些伺候,咱們府裡可要多一位姨娘了。”
兩姐妹正不解其意的時候,便瞧見了燈火通明的書房裡坐在梨花鐫木椅裡的婉竹,正驚訝之時,齊衡玉冰冷的眼風已經掃了過來,“愣著做什麼,快給她上藥。”
百蝶這才上前拿起了那舒容膏,又讓靜雙取了個小銀勺來,挖出一小抿子膏體,小心翼翼地覆到婉竹的傷處。
半個時辰後,等那觸目驚心的傷心都覆上了膏藥,百蝶和百花才將玉容糕遞還給了靜雙。
齊衡玉從袖帶裡扔了一袋銀錢給她們,並道:“明日讓朱嬤嬤挑幾個得用的丫鬟來外書房,要家生子,不要外頭采買來的。”
這話一出口,書房裡立著的人俱是一震,婉竹垂著頭盯著自己的傷處,麵色有多麼地平靜無波,心裡便有多麼地波瀾壯闊。
百蝶與百花麵麵相覷了一番,應了齊衡玉的話後便對婉竹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才與靜雙一起悄然退出了外書房。
回驚濤院的路上,百蝶先忍不住話頭,說道:“這不就是上回在碧紗櫥裡的那一位?”
“噓。”百花覷了眼周圍漫無邊際的夜色,見四下無人後方才說道:“你沒瞧見剛才你給她上藥的時候,那外室一蹙眉,世子爺盯著你的模樣都像快要把你吃了一樣,少說些吧,鬆柏院那一位可不好對付。”
*
上完藥
後。
金玉和容碧被張遊他們送來了齊國公府,齊衡玉的外書房內器具一應俱全,便由這兩個丫鬟伺候婉竹洗漱換衣。
外書房的內室裡放著一架玉刻湖光山色插屏,插屏後則擺著紅木雕雲紋羅漢榻,榻邊的博古架上掛著男子的衣衫。
一瞧便知齊衡玉時常宿在外書房裡。
金玉將婉竹扶到了羅漢榻邊,轉身攥住了容碧的手,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外書房。
不多時,沐浴好的齊衡玉便換上了素色的寢衣,一徑走向了羅漢榻旁,婉竹正安安靜靜地躺在羅漢榻的裡側,清亮的明眸在他出現的那一刻無措地望向他。
四目相對間,書房內又再度氤氳起了旖旎、繾綣的氛圍。
入目一抹白膩,齊衡玉隻覺得才沐浴過的涼氣又升騰成了難以言喻的熱切,引得他口乾舌燥,心口跳的極快。
他撩開衣袍,動作自然地往羅漢榻上一坐,故作輕鬆地問:“還疼嗎?”
單單就這一個時辰,他便問了婉竹數十句“還疼嗎”,婉竹知是她這苦肉計見了效,也知曉過猶不及的道理,便回道:“敷了舒容膏之後就不疼了。”
齊衡玉凝望著她柔靜的麵容,隻是瞧著她莞爾的笑意,本就軟成了一灘春水的心泛起了潺潺的漣漪。
頓了好半晌,他才說:“刺客和這場火災,都讓你受苦了。”
他比誰都清楚,幕後之人不是榮氏就是杜丹蘿,她們仗著與婉竹有雲泥之彆的權勢和地位,不遺餘力地戕害著手無縛雞之力的她。
在瞧見婉竹傷勢的那一刻起,齊衡玉便下定了決心要帶婉竹進齊國公府,給她名分,給她遮風擋雨的住所,給她一世安寧的日子。
齊衡玉不知曉這是否就是話本子上所說的憐愛之意,他也無暇去想清楚這些彎彎繞繞,此刻唯一能確信的就是——他不想與婉竹錢貨兩訖,不想讓婉竹去江南開那間脂粉鋪子。
想明白了這一點後,齊衡玉便抬起了鋥亮的漆眸,一字一句地對婉竹說:“往後,不會再有這樣的事。”
他沒有說清楚是什麼樣的事,隻是這般篤定、真摯地向婉竹許了諾。
婉竹也順勢點了點頭,明眸裡流轉著幾分恰到好處的感動,不過頃刻間又添了一句,“等我養好了傷,再讓金玉去買些
脂粉。”
話音甫落。
齊衡玉已蹙起了眉宇,伸出手攥住了婉竹未曾受傷的皓腕,使了力將她扯進了自己的懷裡,不由分說地斷了她去江南開脂粉鋪子的念頭,“不用再買了,往後你就待在齊國公府裡。”
親耳聽齊衡玉說出了這一句期盼了許久的話語,婉竹霎時隻覺得心跳如擂,連喘息都放慢了許多,她沉默了好一會兒,好似是在分辨著齊衡玉這句話的含義。
灼灼的目光彙聚在婉竹素白的麵容上,她不堪其擾,揚起眸子望向了齊衡玉,“我……出身太低,配不上世子爺。”
許是她此刻的神色太過自苦與哀傷,也讓齊衡玉的心揪在了一塊兒,不合時宜地憶起碧紗櫥裡對婉竹惡語相向的榮氏和……他自己。
愧疚再度覆上心頭。
他說:“無妨,我不在意。”
聽了這一句,婉竹才鼓起些勇氣將自己脆弱不堪的內心展露給齊衡玉看,“世子爺在我眼裡便和天上的月亮一樣,您有名門貴妻,我隻是個被人牙子賣來賣去的貨品,能替世子爺解憂,婉竹心裡已萬分高興,並不敢奢求更多。若是因婉竹而讓爺與夫人生了齟齬,婉竹寧可死在那場大火裡。”
若換了旁人淚意漣漣地說說這一番“不願做妾”的話,齊衡玉隻會嗤笑她假清高、真心機。
可此刻的婉竹曆經了一場險些奪了她性命的大火,還負了傷,怯懦乖順的連大聲呼痛都不敢,又怎麼能與“欲擒故縱”、“心機叵測”這樣的詞混到一起去?
以防她說出更多妄自菲薄的話語,齊衡玉欺身上前攫住了她的唇,將她餘下的話統統堵了回去。
起初隻是淺嘗輒止,可吻著吻著便變了味,一個無力承受,一個被欲.念左右,清明的神智不複存在,隻餘想把眼前之人拆吞入腹的念頭。
可婉竹還病著,且手上的傷還在隱隱作痛。
齊衡玉隻能在自己能掌控神智的前夕離開了她的唇,改而去翹頭案上飲下了一杯冷茶,這才抑住了滿腔的熱切。
這一吻過後,齊衡玉索性便明明白白地告訴婉竹,“往後齊國公府就是你的家,你不必再害怕,也不必再想著去江南開脂粉鋪子,隻要你安分守己,恪守做妾的本分,我會護住你一世安危,不讓任何人欺負到你頭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