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竹先回了頭,瞧見突然出現的齊衡玉後,素白的臉上是難以掩蓋的歡喜。
也正因為這一抹顯而易見的歡喜,讓齊衡玉心中的最後一絲不虞消弭了個乾淨。
“爺回來了。”婉竹已有十來日不曾見過齊衡玉,如今再怎麼欣喜也在情理之中,畢竟她是個“心悅”齊衡玉到甘願做妾的女子。
鏡音大師朝齊衡玉行了佛禮,而後便避往了前院。
婉竹與齊衡玉一齊目送著鏡音大師離去後,才憂心忡忡地問齊衡玉:“我聽靜雙說,爺受了傷,傷在了哪裡?傷的可嚴重?”
一連串的問語從她嘴裡冒了出來,擔憂急切的神色配上這關懷備至的目光,非但沒有讓齊衡玉厭煩不已,反而還生出了兩分如沐春風的暖意。
他眉宇舒朗,笑意從嘴角攀升到上揚的眉梢,神色鬆泛時揶揄她的話語已說出了口:“一會兒夜深了,我再讓你仔仔細細地看個清楚。”
本是再平常不過的一番話,可他偏偏要作出一副意欲深深的模樣,讓婉竹霎時紅了雙靨。
*
晚膳時,齊衡玉被齊正喚去了外書房,父子兩人商談了一個多時辰也不見半分動靜傳出。
靜雙與另幾個小廝俱都蹲在泰山石階下,心裡忍不住泛起了嘀咕。
半個時辰後,齊衡玉才推開了書房的屋門,一見靜雙便說:“今日我讓你回府送信時,你可有瞧見那位榮三小姐?”
齊衡玉麵沉似水,與方才在碧桐院內言笑晏晏的模樣判若兩人,他冷厲的眸子如冬日裡凜冽的寒風一般刮過靜雙的身子,讓他瞬時瑟縮不已。
“奴才沒見著,不過聽小廝們閒語兩句。”
齊衡玉眸色更冷,說話的語調也陰鬱不堪,“怎麼要緊的事,你怎麼連句提都不跟我提。”
靜雙囁喏著說道:“奴才錯了,爺彆生奴才的氣,當心氣壞了您的身子。”
齊衡玉哪裡是在生靜雙的氣,不過是因為齊老太太與齊國公趁他不在時定下了納榮三小姐一事,不曾問過他的意見便一錘定音,實是令人生惱罷了。
齊正倒是罕見地收斂起了往日裡的脾性,好聲好氣地勸了他一個時辰,什麼大道理都搬上來說了一通。
齊衡玉拗不過他去,更況且榮三小姐已進了門,他還能把她退還回燕州不成?
“下回有這樣的事第一時間來告訴我。”齊衡玉撂下這話之後,便氣衝衝地鑽進了迷蒙的夜色之中。
齊衡玉趕在夜色爬上樹梢之前回了碧桐院。
他走上廊道時朝咫尺之隔的雕窗裡望去。
燭火微弱,女子曼妙的身形映在油紙呼出來的窗戶之上,朦朧的影子一勾一勒間皆是惑人的清麗。
撩簾進屋。
婉竹坐於貴妃榻裡,幾個丫鬟搬了個小杌子圍在她左右,各人手裡皆拿著一副針線,邊說笑著邊做著手裡的針線活。
在瞧見這暖意融融的一幕後,齊衡玉心裡的焦躁與煩悶也仿佛融進了針線裡,在穿針引線的動作裡,儘埋在了那綢緞之中。
“怎麼回回過來,你們都在做針線?”齊衡玉一徑坐在了臨窗大炕上,笑著打趣婉竹道。
如今金玉那幾個丫鬟也不似從前那般懼怕齊衡玉,聞言便道:“爺的生辰也近在眼前了,姨娘一人趕不及,奴婢們可不得多幫一幫她?”
生辰?
經了金玉提醒,齊衡玉才憶起再有兩月便是他的生辰了,他嘴角的笑意愈發真摯,隻說:“好了,我和你們姨娘也該安寢
了,都下去吧。”
丫鬟們這才退了下去。
齊衡玉去淨室簡單地洗漱了一番之後,便又坐著看了會兒《說文解字》,等婉竹沐浴好後將她不懂的那幾個字一一解釋給她聽。
安寢後,曠了許久的齊衡玉照例行事。
婉竹仍是被折騰得疲累無比,可因心裡記掛著齊衡玉的傷勢,便撐起手臂,張著杏眸問他,“爺的傷處在哪裡?”
齊衡玉指了指臂間兩道猙獰的傷口,如今也隻愈合了一半,方才運了力,如今傷處正在源源不斷地剩下鮮血來。
婉竹見狀立時翻身下了榻,取了紗布和軟帕來,小心翼翼地替齊衡玉擦拭了傷處後,才淚眼婆娑地說道:“下回剿匪這樣危險的事爺還是彆去了吧。”
齊衡玉本以為他最厭惡女子的眼淚,可瞧著婉竹因擔心他而淚花盈盈的模樣後,心裡反倒被一股柔意包裹住。
他放柔了語調,隻笑道:“隻是瞧著疼,其實一點也不疼。”
婉竹蒲扇般的睫羽上掛著盈盈欲墜的淚珠,在影影綽綽的燭火下顯得尤為晶瑩剔透。
齊衡玉受不清心間收緊的這股痛意是為何物,他隻是循著本能替婉竹拭了淚,而後便攥住了她的柔荑,瞧清楚她指尖的破口,歎然般地說道:“我聽鏡音大師說,你為了給我求平安,以血為墨抄經書。”
婉竹一愣,泫在眼眶裡的眼淚險些便落不下來了。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