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鬆柏院後,丫鬟婆子們皆垂首默立在廊道上,不聞半分聲響。
榮綺語也不敢張目四望,隻跟在杜嬤嬤身後往正屋方向走去。
與婉竹來向杜丹蘿敬茶那時不同,杜丹蘿既沒有讓榮綺語罰站,也沒有讓她多立規矩,兩三句話落地時,杜丹蘿已接過了榮綺語遞來的茶水,抿了一小口。
“許多年未見,表妹還是這般花容月貌,我瞧著就覺得親近的很。”杜丹蘿含笑打量著榮綺語,一顰一笑間儘顯和善溫潤。
榮綺語本是被鬆柏院裡規矩大如天般的排場嚇得頭也不敢抬,遞茶給杜丹蘿時手止不住地發顫,可聽了杜丹蘿這般親昵的笑語後,心中的不安也消弭了一些。
“夫人厚讚,妾身不敢受。”榮綺語將姿態擺的極低,清秀瑩白的麵容上滿是對杜丹蘿的敬服之意。
杜丹蘿
笑意浮在表麵,一雙美眸將她自上至下地打量了一通後,便死死地按捺住心裡的酸澀與妒忌,隻道:“往後表妹與我一起伺候世子爺,咱們本就是一家子姐妹,不必劃出個尊卑之分來。”
說著,她便遞給了杜嬤嬤一個眼色。
杜嬤嬤立時便拿出了一個紅漆木雕紋匣子,將裡頭的和田玉蓮花簪取了出來,畢恭畢敬地遞給榮綺語後,才道:“這是夫人早就準備好的薄禮,姨娘可千萬不要推辭。”
自榮家敗落之後,榮綺語何曾見過和田玉這般價值連城的寶玉,又何曾該奢望過將這寶玉佩戴在鬢發之上?
她眸色裡的豔羨、歡喜之意太盛。
杜丹蘿冷眼注視著她,心裡嗤笑她眼皮淺得還不如那賤籍出身的婉姨娘,麵上卻親親熱熱地說道:“表妹靈秀清雅,配這和田玉蓮花簪最為適宜。”
榮綺語雖知曉無功不受祿的道理,可她眼睜睜地瞧著眼前這珠光十色的蓮花簪,張了張嘴後怎麼也說不出個“不”字來。
見她訥訥地收下蓮花簪,杜丹蘿臉上的笑意愈發真摯,“昨日表妹遭遇的事我也聽說了,世子爺是個清貴周正之人,若不是遇上了……再不會置表妹於這等難堪的境地。”
她有意要透露些口風給榮綺語聽,榮綺語也因昨夜的事而徹夜未眠,一顆心仿若被放在油鍋裡煎煮了一般揪痛不已,當即便道:“世子爺忙於公事,妾身明白輕重。”
杜丹蘿掃她一眼,已是在心裡痛罵了她百十遍愚蠢至極,可麵上卻是半點也不能顯露出來,她隻好忍著氣說道:“哪裡是因為公事?”
榮綺語抬眸望向杜丹蘿。
杜丹蘿便長歎了一聲道:“咱們家的糊塗爺寵幸那位婉姨娘,昨日世子爺本該宿在你房裡,可偏偏她妖妖冶冶地喊著身子這兒疼那兒疼,這才把爺勾去了她的院子裡。”
杜嬤嬤也適時地插話道:“姨娘您剛進府就這樣被下臉麵,可見這位婉姨娘當真是個手腕狠辣的人,往後指不定要怎麼欺負姨娘呢。”
“罷了,少說些吧。”杜丹蘿哀哀切切地說道:“她如今是爺心頭上的人物,連我也要讓她三分呢。”
榮綺語才收了這和田玉蓮花簪,正是意興滿滿、對杜丹蘿的親昵掏心掏肺的時候,如今聽了她這番惆悵的話語,當即便氣憤凜
凜地說道:“夫人是正妻,如何會被個妾室彈壓到這等田地?”
杜丹蘿不過苦笑一聲,“我雖是正妻,可卻不得世子爺的喜愛,往後還要多靠表妹替我籠絡爺的心才是,等表妹懷了身孕,我這顆心也就安定下來了。”
除了這等拉攏榮綺語的話語外,杜丹蘿還說了好些蓄滿仇怨的自憐話語,一下子她便從高高在上的名門正妻成了個不得夫君歡心的怨婦。
也在一夕之間拉近了與榮綺語之間的距離。
等送走榮綺語後,杜丹蘿臉上的笑意蕩然無存,水汪汪的美眸裡染遍了疲憊和嫌惡,更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悲愴。
“我已淪落到要拉攏這樣的蠢人的地步。”杜丹蘿嗤笑一聲,無邊的陰鬱霎時籠罩住了她。
杜嬤嬤便屏退了伺候著的丫鬟們,親自給杜丹蘿斟了一杯花果茶,小心翼翼地勸道:“夫人彆這樣想,有了這位容姨娘,往後那些臟汙醃臢的事便不必由您親自來動手,於您而言也是百利無一害。”
這話便如潺潺的春風一般漸漸地撫平了杜丹蘿心中的焦躁。
她凝眸望向了正屋中央擺著的那一架插屏上多子石榴的圖案,心中襲來一波波如潮般的情緒,最後隻化成了一句:“把那治心疾的藥拿來吧。”
*
婉竹對榮姨娘的好奇隻持續了兩日。
一次在內花園裡散步時遇上了月姨娘,短暫的相談之間,月姨娘已替婉竹撿帕子為由頭塞了個紙條給她,而後便扭動著纖細的腰肢回了月華閣。
婉竹回碧桐院後,遣退了幾個丫鬟,與金玉一齊看了月姨娘遞來的消息。
紙上薄薄兩行字。
第一行是說這榮姨娘是個難得的蠢貨,不足為懼。
第二行是向婉竹求助。
“姨娘有了身孕?”金玉瞪大了杏眸,滿是不解地出聲道。
她一時驚訝得忘了形,待婉竹冷然的眸眼掃了過來後,她才後知後覺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月姨娘在紙上寫她懷了身孕,如今已近三個月,為了讓這一胎安安穩穩地生下來,她便不能留在齊國公府裡養胎,而要遷居去彆院。
齊國公並不知曉此事,瞧著月姨娘的態度也是不想讓他知曉此事的意思。
隻是婉竹不明白,長房子嗣單薄
,月姨娘有子闔該是件喜事而不該這般小心翼翼才是。
金玉見她困惱無比,便出言解釋道:“早些年月姨娘也曾懷過兩次身子,可回回都是不到三個月便落了胎。姨娘本以為是她自己身子弱,可後來才知曉是老太太吩咐人在她的安胎藥裡動了手腳。”
“齊老太太?”婉竹與齊老太太接觸不多,僅有的兩次會麵裡都領略了這位老封君狠厲果決的手段。
隻是虎毒不食子、更不會食孫,縱然她再不喜月姨娘,也不該這般行事才對。
“府裡上下人人都說老太太對大太太嚴苛不已,可我瞧著老太太心裡是極喜歡大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