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竹忙上前握住了他的手掌,取了帕子替他捂住血肉模糊的傷口,並顫抖著語調問他:“爺這是怎麼了?”
齊衡玉在趕來的碧桐院的路上已瞧見了東邊若隱若現的天光,心裡漸生出些痛快的滋味,隻是想起八妹妹的慘死,這點痛快又化為了細細密密、無孔不入的哀
傷。
屋內的丫鬟們俱都蒼白著臉不敢說話,婉竹忙吩咐關嬤嬤去把魯太醫喊來,齊衡玉卻擺了擺手道:“不必這般興師動眾的,拿金瘡藥來止一止血就好。”
他在玄鷹司當差四年,大大小小的傷受了無數,從不曾有一次像今日這般雲淡風輕。
婉竹也從齊衡玉格外冷淡的態度裡瞧出了些端倪,她按捺住心頭的疑惑,小心翼翼地解下了齊衡玉的衣衫,敷上一層止血的金瘡藥後,才遣散了所有伺候的丫鬟。
待空曠的寢屋裡隻剩下婉竹與齊衡玉兩人後,她才出聲問齊衡玉:“爺是去了夫人的院子裡?”
出口的雖是問話,可水淩淩的明眸裡卻儘是篤定的意味。
齊衡玉點了點頭,愈發篤定了婉竹心中的猜測。
她以為齊衡玉會與齊老太太一樣為了齊國公府的權勢和地位,再一次饒恕著杜丹蘿肆無忌憚的陰狠行徑。
她也以為八妹妹的死和如清受的苦對享慣了權勢地位的貴人們來說不算些什麼,在皇權的威懾之下,一點忍讓和委屈實在是無足掛齒。
可此刻的齊衡玉負傷而來,分明是與杜丹蘿起了爭執,甚至於他胸口處的傷也是拜杜丹蘿所賜。
齊老太太可以不在乎八妹妹,也可以對如清的病勢視若無睹,可她不會放任彆人傷害她最在意的嫡長孫。
婉竹本是在絞儘腦汁地想著法子要讓杜丹蘿血債血償,誰曾想齊衡玉會在這等時候遞了這樣大的把柄過來,婉竹的心熱切地跳動著,竭力壓下上揚的嘴角,與齊衡玉說:“八妹妹著實可憐,清姐兒也受了一場無妄之災。”
若換了從前,興許婉竹還會為了扮演賢良柔雅的女子而替杜丹蘿說幾句好話,可自從齊衡玉識破了她的真麵目之後,她便也懶得再裝模作樣。
齊衡玉一人陷在紛雜的思緒之中,側身瞧見了內寢的床榻裡如清小小嬌嬌的身影,便道:“八妹妹的喪事有老太太把關,必會替她辦的風風光光的。至於如清,等杜丹蘿死後,她就是我的嫡長女,再不會有人讓她受任何委屈。”
婉竹分明聽出了齊衡玉話裡的深意。她不是沒有想過扶正一事,可一來京城裡大多數的人都對妾室扶正一事諱莫如深,二來齊老太太又是個嚴苛周正的性子,必不會容許此事發生。
所以縱然她的心攢動著要向上攀騰,嘴上卻還要苦澀一笑道:“但願爺娶進來的繼室能對清姐兒視如己出。”
或許是今夜的變故讓婉竹心生疲憊,她學著往昔乖巧柔順的模樣說出了這樣以退為進的話語,可殩著火苗的眸子裡卻顯露出幾分熊熊的不忿來。
齊衡玉收回目光,將婉竹的神色儘收眼底。
他伸出手將她攬進了自己的懷裡,甚至險些將她緊貼到了受著傷的胸口,他漆色的瞳仁在昏黃搖曳的燭火下顯得格外熠熠生輝,光亮裡隱隱掠過兩分真摯。
他說:“我說過要把你扶正,又哪裡會有彆的繼室?”
婉竹縮回了自己的皓腕,極儘小心地不去觸碰齊衡玉的傷口,因被她炯炯有神的目光盯著,一時也沒有逃避退卻的餘地,隻能迎著齊衡玉的視線,答道:“爺說的話,妾身自然相信。”
齊衡玉俯身在婉竹瑩白的脖頸裡輕咬了一口,雖隻用了兩成的力道,卻還是疼的婉竹身子一哆嗦,嗔怪般地說道:“爺是屬狗的不成?”
“若你下回再口是心非的說謊,我便咬的比這一回還要重些。”齊衡玉眸中含著笑,笑意卻不達眼底。
婉竹隻覺得今夜的齊衡玉格外的陰晴不定,便也收起了與他周旋的心思,隻趴伏在他肩頭軟聲問他鬆柏院內發生了何事。
齊衡玉將他與杜丹蘿對峙的細節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婉竹,末了不忘說上一句:“那首《桃花吟》的事我已經知曉了。”
話音甫落。
婉竹卻是猛地直起身子,蹙著柳眉問齊衡玉:“莫非三榮奶奶又去尋了爺?”
齊衡玉不置可否地一笑,他雖對族裡這位打秋風的嬸子沒什麼好印象,可單說《桃花吟》一事,若不是這位嬸子告訴了他一切,他隻怕到死都要被蒙在鼓裡。
當年年少情熱,他真心仰慕著杜丹蘿的才氣,婚後雖覺得她過分清傲冷豔,與詩裡雅致彆趣的意蘊不符,卻也沒有往彆處細想。
直到四年光陰虛度,他與杜丹蘿之間的夫妻情分消磨的隻剩恨意。
“你早知道了這事。”齊衡玉換了副篤定的語氣,忍著胸膛處的痛意,將婉竹抱得更緊了幾分,聲音悶悶的帶著幾分疲憊,“為什麼不早告訴我呢?”
“妾身明白爺在外當差不易,處置
遼恩公府一事也是身不由己,皇權在上,爺沒有選擇的餘地。老太太派紫雨來提點過妾身,妾身也不想在這等風口浪尖的時候讓爺多增煩憂。”
婉竹說罷,便也從齊衡玉的懷裡起了身,眼瞧著床榻上的女兒呼呼大睡,不似被病痛折磨的模樣,這才真真切切地鬆了一口氣。
夜已深。
齊衡玉也不再為了杜丹蘿那兒的事勞神勞思,洗漱一番後,他便與婉竹一起宿在了羅漢榻上,兩人相擁至天明,天剛蒙蒙亮時被如清嚎破喉嚨的嗓音吵醒。
婉竹率先睜開了眼睛,不必唐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