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下了臉,神色間多了幾分不怒自威的氣勢。
碧珠便隻能戰戰兢兢地將自己未說出口的話語和盤托出,“奴婢疑心是雙菱送來的那幾條綹子出了差錯。”
齊衡玉望向關嬤嬤,還不曾發問的時候,關嬤嬤便已答道:“雙菱從前為姨娘所用,後來……後來姨娘便將她分派去了一處僻靜的院落,時常給她賞賜和吃食,雙菱也感念姨娘的大恩,便做了繡活來回報姨娘。”
說到此處,關嬤嬤也陡然憶起婉竹生產前的那個黃昏,她陪著姨娘在庭院裡散步消食,丫鬟們說說笑笑,並把頭上的珠花遞給了婉竹瞧。
婉竹被繡藝精巧的珠花奪去了目光,便將那珠花放在手心裡仔細地把玩了一番。
關嬤嬤回憶了一番,驟然冒出的念頭激得她後背出了一層冷汗,她白著臉望向齊衡玉,帶著哭腔說道:“定是那珠花上的綹子出了差錯,可姨娘待雙菱不薄,她為何……”
餘下的話關嬤嬤卻是再難說出口,雙菱本就做過叛主一事,再背叛婉竹一回似乎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齊衡玉慌忙讓人去查驗碧珠妝奩盒裡的珠花,那懂醫理的嬤嬤一聞,便對齊衡玉說:“回世子爺的話,這珠花上頭的確是有些麝香的氣味。”
話說到此處,婉竹難產一事的真相似乎已然水落石出,雙菱“恩將仇報”,費儘心思地在綹子上撒了些麝香,婉竹一碰就動了胎氣。
關嬤嬤也蹙緊了眉頭,將那珠花放在鼻間輕嗅了一回,她問:“這珠花,我好似在彆的地方也瞧見過。”
這一回憶,她本就憂煩的心緒愈發愁怨不已,便見她慌慌張張地讓人去請唐嬤嬤。
等了一刻鐘之後,頭上簪著珠花的唐嬤嬤便一臉疑惑地走進了正屋,還不等她下跪行禮的時候,關嬤嬤已如疾風驟雨般奔至她身前,指著她鬢發間的珠花問:“這可是雙菱送你的珠花?”
因雙菱的繡工分外精湛,蓮心院上下都十分喜愛雙菱親手所縫製的珠花,非但是唐嬤嬤有這珠花,連伺候如清的丫鬟頭上也有。
關嬤嬤恍然大悟,總算是明白了婉竹難產的真正原因——這麝香幾乎把她包圍了個徹底,日積月累地影響著她,才會催使難產這樣的悲劇。
差一點,差一點點姨娘就要熬不過這一關,一屍兩命,如何不讓人後怕?
齊衡玉也並非責問唐嬤嬤,他隻
是讓婆子們把這些戴過珠花的丫鬟和嬤嬤們關押到了廂房,並讓張達等人嚴加看守。
齊衡玉本就是個睚眥必報的人,且他將婉竹視若生命,既有人明晃晃地想要置婉竹母子於死地,那便無異於在他心口的要害處捅上了幾刀。
即便此刻他寸步不離地守著婉竹,也能時時刻刻地將婉竹納進自己的眼中,可他還是害怕的厲害,那一日婉竹幾乎脫力死去的悲慘景象還斷斷續續地浮現在他的腦海之中。
太過慘痛,以至於他不敢再去回憶。
“既是有人不願意過安生日子,那我也不必再手下留情。”許是憤怒到了頂點,齊衡玉不怒反笑,從桌椅裡起身時臉上還甚至催出了一抹薄冷的笑意。
關嬤嬤隻覺得通體膽寒,既惱怒雙菱的心機深沉,又忍不住為婉竹而傷心痛苦。
齊衡玉走出蓮心院去“永絕後患”,關嬤嬤便寸步不離地守著婉竹,瞧著她虛弱不已的麵容,便忍不住捂著帕子哀哀戚戚的哭了一場。
*
雙菱得了月姨娘送來的解藥,就著水服下後,便躲在自己狹小的寮房裡痛哭了一場。
她生來是個奴婢,本就該低人一等。可偏偏上蒼給了她百裡無一的繡衣天賦,旁的繡娘要花上幾個月功夫才能精通的技藝,她卻隻要一個月。
奈何杜氏不是個體恤下人的主子,她耗費精血製成的雙麵繡在醃臢陰險的計謀下變成了一堆垃圾,正如她這短暫悲哀的一生一般。
無論她付出怎麼樣的努力,無論她是否心甘情願地為主子們做事,她都沒有選擇。
傷心一場之後,雙菱便覺得喉嚨口無比乾澀灼燙,她從通鋪裡起了身,意欲去木桌旁為自己倒上一杯水。
也正是在這個時候,鍍著滿身陰寒而來的齊衡玉一腳踹開了她的寮房屋門。
雙菱愣了一拍,而後那一股自心口迸發出來的懼意便迅速地籠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