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生大學畢業後曾在政府部門工作過,後來被老同學拉著下海創辦了一家出國培訓機構。
幾十年一步一個腳印艱苦奮鬥下來,家產頗豐,正是誌得意滿、人生最風光的時候,但現在幾千萬存款換成了三間破爛土屋,一切都白瞎了啊!
都他媽的打了水漂啊!
他仰頭望著這賊老天,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因果報應嗎?
可他一生謹慎,也沒犯什麼大錯啊?
真是不甘心!
越想越難受,鬱結的李恒伸出右手拽一根狗尾巴草放嘴裡,嚼著嚼著又這樣安慰自己:
上一世算得上順風順水,讀大學,工作好,下海經商也趕著了好時機,或許是老天爺知道他虧欠的人情太多,留了遺憾,特意讓自己回來補償的吧。
想到遺憾,他第一個就想到了老父親,心中不免有些酸楚。
李建國他老人家身體又不好,長期患有脊椎病,稍微重一點的體力活都摸不得,隻能幫著煮個飯、做做家務這樣子的了。
而田潤娥麼,她和李建國同誌的婚姻充滿了荒誕。
李建國年輕時皮相好、還是大學生、有體麵工作,找對象可謂是十分容易。
但他好似鬼上了身,這個不要、那個看不上的,偏偏被朋友家中的一張美豔照片給征服了。
朋友告訴他,照片的女主人公如今家道中落了,正在隔壁贛省下鄉當知青,距離太遠,見一麵並非易事。
可李建國不聽哇,死活要朋友張羅做媒。
朋友氣暈了,她本意是想自己嫁給李建國的啊,卻沒想到敗給了一張照片,這擱誰遇上都他媽的難受至極!
朋友最後還是忍痛買了兩張火車票陪他去了隔壁贛省。
照片的女主人公就是田潤娥,她當初見到李建國時隻說了三句話:
第一句,田潤娥指了指院中石凳,道:“來,你麵對太陽坐好,讓我好好看看你長什麼樣?”
李建國麵對太陽,乖乖坐好。
第二句,田潤娥問:“處過朋友嗎?結過婚嗎?”
李建國搖頭,“都沒有。”
第三句,田潤娥下逐客令:“你走吧,我沒看上你。”
聽聞,李建國立馬急眼了:“我不要!自從見了你的照片後,我半年來沒睡過一個好覺,我就想娶你!”
沒人能理解田潤娥為什麼會嫁給李建國?後來在朋友的幫助下,她還是跟著回了湘南。
她原以為屈尊嫁到李家能吃口熱乎飯,過上舒坦日子。卻萬萬沒想到啊!熬著熬著最後熬成了李家的主要勞動力,田裡土裡事事都要她管。
這他娘的真是造化弄人欸,說出來都是淚!
李恒上麵有兩個姐姐,大姐叫李豔,21歲,是個早產兒,懷胎七個多月就生下來了,大家當時都以為養不活,沒想到出現了奇跡。
不過由於早產的緣故,其說話做事稍顯遲鈍,總比彆人慢一拍,去年嫁給了一個木匠,已經有了身孕。
二姐李蘭,她和大姐是兩個極致,人特彆機靈,但有點兒饞嘴,更是潑辣,李恒從小就活在她的恐懼當中。如今在衛校讀書。
至於自己,李恒情不自禁抬起左手,手臂上有個“C”型淡淡印記,這是初一時他用鉛筆刀生生割出來的。
C,不是張,不是李,不是趙,不是王,而是陳。代表著他對陳子矜昭然若揭、轟轟烈烈的愛。
往事像放電影一樣在腦海中一幀一幀掠過,最後凝聚成一張精致明晰的臉蛋來。
也不知道陳子矜隨父母去京城怎麼樣了?
習不習慣那裡?
但想著半年前暑假發生的事情,重生過來的李恒仍然十分愧疚,感覺很對不住她。
雖然他們是兩情相悅,但由於時代觀念的限製,這種畏之如虎的早戀注定是女生吃虧,風評也對女生更加不利。
“傷風敗俗”、“不害臊”“不自愛”、甚至“發騷”等這種不堪入耳的詞彙一度成為了李恒和陳子矜身上的標簽,被村裡那些好事者在背後編成故事流傳。至今已有不下20個版本。
在巨大的精神壓力下,陳子矜一家人被在外做官、剛站穩腳跟的爺爺和爸爸接走了。
然後所有流言蜚語的攻擊點都集中在了落魄的李家,故事主角李恒理所當然地成了活靶子。
比如:
“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
“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呸,也不撒泡尿照照鏡子!”
“嗬!烏鴉上不了高枝,野雞兒攀不上鳳凰,他李家小子也配?”
各種汙言穢語真是應了那句老話:風光時有人陪,落魄時沒人理。
曾對李家笑臉相迎的一幫子人,如今往往是落井下石最狠毒的。
為此,李建國夫妻倆憂愁了很長一段時間,生怕家裡的獨苗苗攤上這樣的人生汙點以後開不到親,沒人願意嫁給他。
田曉娥倒是幻想過和陳家就此結為姻親。
但結果可想而知啊,她才將將試探著開口就被陳子矜母親冷個臉拒絕了。一點都不顧及曾經是好朋友的情誼。
事實再次證明,窮是可悲的。
打這以後,原本愛同鄰裡走動的田曉娥很少再串門,也不願意多和彆人說話。
因為此事,年少時期的李恒一度把這視為重大恥辱,抱怨上了陳家。
後來他想明白了,陳家當時不願意把美若天仙的大女兒嫁給自己是有道理的。
他老李家的頂梁柱李建國垮了,成了藥罐子,是一個需要妻子下田勞作養活的廢物。
而家裡還有兩個讀書的拖油瓶,大女兒時不時還挺個大肚子來娘家打秋風,又沒有得力的親戚幫襯一把,一家人溫飽都成問題。試問哪個過日子人家敢沾惹上這樣的親家?
陳家把女兒嫁到這樣的家庭能有什麼指望?
何況他還損害了陳子矜的名節。要知道這可是牽手都會臉紅的年代啊,陳家人能對他有好臉色就怪了。
更何況陳家已經今非昔比,輝煌發達了,憑什麼還把女兒嫁給他?
多年以後,李恒曾在隨筆中這樣寫道:自己的故事,一出生便是高潮,其後才是漫長的鋪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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