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著那一雙漆黑如墨的眸子抬起來,整個客棧仿佛都安靜了下來。
那吐痰的和尚,隻感覺汗毛炸起,無言的危機感籠罩在他的身軀各處。
陳青寧默默的挪動了一下凳子。
現在的薑道友,估計什麼都聽不進去,而且也不想聽進去。
如果沒記錯的話,上次把薑道友糧食給毀了的鬼狼群,現在已經過頭七了,啊,這麼說也不對,畢竟那些鬼狼已經被挫骨揚灰,魂飛魄散了。
就這,還隻是毀了薑道友的備用糧食。
而這次這個和尚,是直接把薑道友正在吃的糧食給毀了。
現在陳青寧也摸不準,薑道友會如何。
反正她現在能確認的隻有一點,那就是,本來這兩個和尚能多活一陣子的,但現在不行了。
“該死的道士!”
那被薑臨法眼所攝的和尚回過神來,牙齒徹底的變成了漆黑之色,一身僧袍也鼓蕩了起來。
一道道猩紅的,仿佛岩漿一般粘稠的氣機,從他的口中流淌出來。
看起來,是那般的詭譎邪氣。
陳青寧挪開凳子,站起身,默默的後退了幾步,然後低下了頭,翻找起來。
她當然不是怕了那兩個苯教黑齒僧,隻是在找,自己有沒有帶障目神符。
雖然這年頭,修行者和凡人之間的界限已經非常的不分明,許許多多的凡人都目睹過修行者動手,但好歹是正宗大派,該守的規矩還是要守一下……
“錚!!”
看著那熟悉的,朱紅色的正炁招搖而起,看著那真武法劍出鞘。
看著那少年道人漆黑的眸子中綻放出朱紅似血的光芒,陳青寧默默的放下了手。
有沒有帶一葉障目神符現在已經不重要了,反正已經晚了……
等到朱紅神光消散,那兩個黑齒僧已經完全的消失不見。
準確的說,除了地上一攤無意義的鮮紅粘稠物件之外,已經沒有剩下什麼了。
薑臨收起了真武法劍,看了一眼桌子上的大餅,抬手。
“老板,換一份。”
陳青寧也重新坐了下來,低聲道:“道友,換個桌子?”
“不換了。”
薑臨搖搖頭。
老板從台子後麵顫巍巍的走出來,哆哆嗦嗦的捧著一份大餅,說道:“道長……不!真人!不,仙人啊!”
他將新的大餅放在桌子上,將汙了的撤下去,而後咬著牙,身軀顫抖的說。
“聽小老兒一句勸,您二位還是趕緊逃命吧!”
薑臨聞言,拿起一張大餅,重新吃了起來,一邊吃一邊問:“老板何出此言?”
“您會仙法,可那歡喜寺的人會妖法!”
“他們人多勢眾,您還是先避其鋒芒的好!”
老板苦口婆心的說道:“方才的兩個妖僧,不過是最低等的僧仆!”
“還有這個說法?嚼嚼嚼……老板,說一說這個歡喜寺……嚼嚼嚼……”
薑臨一邊吃一邊問。
同時,一旁的陳青寧也順手在桌子上放了一塊銀角子。
“不敢受仙人之賜啊。”
老板慌忙的擺手拒絕,小心的看了一眼客棧外麵,給小廝打了一個眼色。
小廝秒懂,快步反鎖了客棧的大門。
老板這才放鬆了一些,在薑臨的示意下坐了下來,組織了一下語言,而後開口。
“這歡喜寺,是三年前出現在我們太平鎮外的。”
“那個地方是三個鎮子的交界處,本來是一個荒廢的龍王廟,供的是一位井龍王。”
“後來慢慢的斷了香火,被一個外來的僧人占了去……”
老板慢慢的回憶著。
起初,那個僧人看起來一切正常,天天捧著缽盂在三個鎮子上來回化緣,說要在龍王廟的基礎上,重新建一個寺廟。
三鎮的百姓們也很樂意幫扶一把,雖說這年頭大家都不富裕,但也正是這樣兵荒馬亂的年景,才更需要一個精神寄托。
就這樣,你十個銅板,我一碗糯米,他一塊青磚的,竟隻用了短短兩個月,就建起了一個像模像樣的小寺廟。
大家也都很開心,到底是有了一個可以燒香積德的地方。
可就在寺廟第一天開門迎香客的時候,那一天進去的香客,再也沒有出來。
足足五十多人。
等到了第二天,人們再去那寺廟的時候,發現不知何時,寺廟的名字變成了“歡喜寺”。
而且,那五十多的百姓中,有二十多個男人,都已經穿上了僧袍,點上了戒疤。
可那三十多個女人,卻不知道去了何處。
就在人們疑惑的時候,那二十多個“新和尚”,就開始施展妖法。
一道道黑風,一口口黑齒,讓人不寒而栗。
歡喜寺的這二十多個僧人,幾乎成了太平鎮的無冕之王,無人敢惹,稍有不順心,馬上就施展妖法。
然後過了三天,人們發現,歡喜寺內時常傳出淫穢靡靡之音。
那三十多個女人,已經成了那些和尚的爐鼎。
就在歡喜寺內,隻要有人來上香,就能夠看到那些性情大變,已經沒有人之尊嚴的女人們。
“當然,上香也不是自願的。”
老板苦笑著,說道:“每隔一個月,黑齒僧們就會強逼百姓們去上供,銀錢,糧食,布匹,來者不拒。”
薑臨若有所思的問道:“那二十多個僧人,就是僧仆?”
“不,他們是僧主。”
老板笑的越發苦澀起來,說道:“三年時間,歡喜寺也在收和尚。”
“但想要在歡喜寺出家,要付出很大的代價,不僅僅需要三位以上的僧主點頭,還得奉獻……”
“奉獻什麼?”
陳青寧陰沉著臉,沉聲問道。從聽到爐鼎的那一刻,她就已經按耐不住怒火了。
“什麼都收。”
老板低聲說道:“隻要能討得僧主們歡心。”
“方才被您滅掉的那兩個僧仆,一個,是奉獻了自己的妹子,一個……奉獻了自己的妻子和五歲的孩子!”
“到了現在,歡喜寺已經有僧仆二百多人!”
聞言,薑臨和陳青寧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怒火。
如果這都不是邪道,那三界就沒有邪道了。
先蠱惑人心,而後發展信徒,以普通百姓的骨血為資糧,肥了自己之身。
薑臨站起身來,看向老板,說道:“能否勞煩您一件事?”
“仙人請講,小老兒儘力而為。”
老板不敢把話說死,在他看來,眼前的少年道人雖說會仙法,但如何跟人家歡喜寺二百多個僧人去打呢?
薑臨指了指桌子,說道:“菜不錯,勞煩您照原樣再來一桌,貧道晚上回來吃。”
老板聞言一愣,還沒有回答,卻見那一身黑氅的少年道長已經邁步離開。
“吱呀……”
客棧的大門被打開,午後溫暖的陽光照了進來。
“歡喜寺,在什麼方向?”
“東邊!”
那黑氅道長點點頭,逆著光,離開了客棧。
光芒照在老板的臉上,不知為何,老板已經淚流滿麵。
街道上,薑臨一言不發,隻是手中真武法劍之上,緩緩的蕩漾出一道道雷光。
而陳青寧則掏出了一遝子符籙,卷在手上,那朱砂描繪的符文上時不時的閃過一道毫光。
二人都沒有說話的意思,很默契的走向鎮子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