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什麼?”
潤玉呆呆的問道。
此時此刻,她的心裡紛亂無比,滿是無措。
她本以為,那是自己的救贖,是自己生命中唯一的光,那玉脂,他送的心甘如飴,她接的也落落大方。
但未曾想到,居然會是這樣。
水神也好,河仙也罷,對於潤玉來說,都已經是傳說中的存在。
可聽這位道長的意思,即便是那般已經成神做仙的存在,想要孕育出一枚玉脂,也得耗費許多功夫。
而他,一送就是十二年……
“唉……”
薑臨歎息一聲,說道:“人死為鬼,但有些物件,時長日久,生了靈性,卻也會死,死後,也會變成類似鬼的存在。”
潤玉沒有說話,隻是聽著那道長娓娓道來。
“貧道有些猜測,供給你玉脂的那位,想必也是這般的存在。”
“但不管如何,一十二年下來,恐怕早就已經在消耗他的本源靈性。”
潤玉聞言,神色不再呆滯,而是緩緩的跪下。
“道長,還請道長慈悲,救他一救!”
“奴家一切,任由道長拿去!”
然而,潤玉卻見那青衣道長微微搖頭。
潤玉見狀,神色不由得低迷下來,卻聽那青衣道長開口。
“帶貧道去見見他吧。”
薑臨站起身,說道:“或許,還有轉圜餘地。”
說罷,薑臨便邁步走出了房間。
看著花船下麵的粼粼湖水,薑臨眼中閃過了一抹漆黑流光。
酆都法眼之下,在這瘦西湖內,薑臨看到了一些東西。
湖麵之下,有一個神祇小世界,那自然是龍宮所在。
但這個龍宮之中,薑臨卻沒有看到一絲的龍族氣機,反而是看到了隱約的鬼氣。
這也是薑臨突然變得“愛管閒事”的原因所在。
此處大湖的龍宮,被一個靈物生出靈智,卻又死了一次的,類似鬼的存在占據,或者,可以稱之為“靈鬼”。
而龍王卻消失不見。
用腳趾頭想都知道,這裡麵絕對有隱秘。
一般人的想法,大概是這類似鬼的存在鳩占鵲巢,畢竟一個湖龍王,又不是什麼大湖,實在沒有多少的神力。
可在薑臨的酆都法眼之下,那靈鬼的身上沒有任何的惡因孽果,反而有一股功德氣,顯然,這靈鬼在這瘦西湖上,不僅沒有作亂,反而代替了龍王的部分職責,救助溺水者也好,保護行船者也罷。
無神職,卻代行神責。
而薑臨之所以登上這一艘花船,也是因為在這花船上,感應到了那靈鬼的氣機。
很濃鬱,非常的濃鬱。
濃鬱到了反常的地步。
對於薑臨來說,這是接觸那靈鬼的一根線。
靈鬼也是鬼,很難說如果薑臨直接去接觸,對方會是什麼反應,畢竟薑臨的身份擺在這裡。
而且雖然黑律法師的主業就是驅邪斬鬼,但也不是什麼鬼都要不分青紅皂白的斬殺。
比如這瘦西湖下的靈鬼,人家什麼壞事也沒做,反而還“義務勞動”,薑臨腦子抽了才去斬殺人家。
薑臨關注的也不是這個靈鬼本身,而是這瘦西湖的異常。
龍王爺作為一地河神,負責的乃是行雲布雨,風調雨順,對於凡人百姓來說,是最最重要的神職之一。
這樣對一方百姓來說極為重要的存在,卻詭異的消失,反而是由一個靈鬼擔起了部分職責……
薑臨關心的是這一點。
正想著,身後的房間傳來動靜,潤玉姑娘走了出來。
方才薑臨的那些想法,說起來長,實際上不過是心思電轉的短短時間罷了。
潤玉對著薑臨的背影福身一禮,而後轉身離開。
片刻後,又急匆匆的走了過來,身上多了一件黑色帶兜帽的披風,把她整個人都擋住。
潤玉說道:“道長,請隨我來。”
在潤玉的指引下,薑臨和她順著一處無人甲板,來到了一艘小舟上。
“道長見諒,奴家到底是做的風月行當,出行多有阻礙。”
潤玉坐在船頭,蜷縮著身子,歉意說道:“這船也不是什麼乾淨地方,委屈道長了。”
“無妨。”
薑臨掃了一眼船艙,沒有選擇進去,而是盤膝坐在了甲板上。
“道長不覺得奇怪嗎?”
潤玉突然問道。
薑臨笑道:“貧道確實該奇怪,為何姑娘會這般的信任貧道?”
潤玉看著眼前在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湖麵,輕聲說道:“奴家雖是清倌人,但迎來送往許多年,一雙眼睛也算毒辣。”
說著,她半轉身,看向了薑臨,抿了抿唇角,說道:“道長不是壞人。”
“奴家看得出來。”
薑臨道:“姑娘看的很準。”
潤玉微微一笑,說道:“道長想聽聽我們的故事嗎?”
薑臨無聲的點頭。
而潤玉卻沒有立刻說話,而是沉默了下來。
薑臨也沒有催促,靜靜的等著。
“那是十四年前,我十歲。”
揚州頂有名的花魁,在這瘦西湖的小舟上,緩緩的道出了藏在心底十幾年的秘密。
“那時候,揚州連年乾旱,但揚州到底多水,雖說不至於顆粒無收,可也減產嚴重。”
“有術士說,是因為龍王爺少了祭品,這才不下雨,需要送上祭品。”
聽到這裡,薑臨插話道:“那術士必然是個江湖騙子。”
湖龍王也是龍王,也是正神,有廟宇香火在,何須其他的祭品?
“但當時的百姓們不知道。”
潤玉無奈的搖搖頭,說道:“三牲祭品不知供奉了幾輪,乾旱依舊沒有緩解分毫。”
“奴家也忘了是誰,提出要用活人去祭。”
“最好,是未出閨閣的少女。”
說到這裡,潤玉臉上的笑容多了三分悲戚。
“正如道長之前所說,或許奴家的本來命數,就在二六之年,隻有這十二歲的壽數。”
“一個女娃,自小身子就弱,什麼也乾不了,本就是家裡的累贅,而那一次,若是誰家出了這個祭品,足足能得三十石的糧食。”
潤玉笑著說道:“於是父親將我賣了。”
驚豔了半個揚州的花魁一笑,可比千金,但此刻那笑容裡,卻滿是悲苦。
薑臨沒有說話,而是靜靜的等著下文。
“不過,做祭品也不是沒有好處。”
“住持祭祀的術士見我太瘦,好肉精麵,細米香油的喂了半個月,那也是奴家十歲之前,吃的最飽的日子。”
“半個月後,奴家被放在一個竹筏子上,飄進了瘦西湖。”
“那筏子也有講究,紮的鬆散,恰好飄到湖心就會散開。”
“而奴家自然也就成了祭品。”
“當時,奴家其實已經準備去死了。”
“給家裡換來了三十石糧食不說,自己也吃了半個月的飽飯,還有什麼不值的?”
潤玉的聲音很輕,但卻在微微顫抖著,顯然那不是什麼好的回憶。
但馬上,潤玉的聲音中,多了幾分輕快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