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鳳尾蝶!”
韓惜見驚呼一聲,立刻捂住自己的嘴巴。
隔著一條小溪,對岸的無名花叢裡,停留著一隻拳頭那麼大的鳳尾蝶,它落下的時候雙翅舒展開,在陽光下反射著流光溢彩。
韓惜見起初還以為那隻是一朵異常多彩的花,仔細看去,才發現是一隻蝴蝶,稍一回憶傅唯一的描述,不會錯了,這就是那種翅膀上有十七種顏色的鳳尾蝶。
“小東西,彆跑……”韓惜見躡手躡腳地度過小溪,雙手叩作碗狀,向花瓣上的蝴蝶罩去。
忽然,前麵的窗戶裡傳來說話聲。
“他嬸,你猜我今天出去看見誰了?”
“誰啊?”
“牛蛋下地回來,等他跟你說,今天村子裡來了兩個外人,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其中一個呀,賊嚇人!”
“嚇人?怎麼個嚇人法?”
韓惜見撇撇嘴,聽到此處,也知道是村裡的三姑六婆在議論他和傅唯一了。
不過這村裡消息傳得真快,他和傅唯一才來了半個時辰,這會兒這些人都把他們議論上了。
不過,他們兩個有什麼嚇人的?
“那個高大的男人啊,長得特彆像放牛的老傅年輕的時候,簡直一模一樣。”
“老傅早就死了,你說什麼呢?”
“不是,你想想啊,老傅是死了,可他那個被妖怪拐走的兒子還活著呢。”
“你是說……他那個怪裡怪氣的兒子回來了?”
“嘶,可不是,那人打村頭過時,王叔家的老爺子就從床上坐起來了,說造孽啊,有妖怪打門口過,這得是多不吉利的事兒。”
“王叔家的老爺子,不是躺在床上三年了嗎?”
“是啊,要麼說奇怪呢。”
韓惜見不由得皺起眉頭,兩手懸在半空,也忘記了捕蝴蝶,他豎起耳朵,想聽得仔細一些,什麼被妖怪拐走?什麼怪裡怪氣的兒子?
這村裡人說話的語氣,怎麼那麼惹人厭呢!
“你也彆瞎猜,老傅的兒子說不定是在外麵成家立業了,這次才回來探親……”
“嘖嘖嘖,如果真是這樣就好了,你是不知道,牛蛋看見那人啊,跟我說,他看樣子也就二十出頭。”
“什麼?二十出頭?老傅的兒子,這都走了三十多年了吧?”
“可不是。”那不友好的聲音壓低下去,“四十多年,長著一副二十歲的麵孔,可不是妖怪是什麼。”
“也許是他兒子呢,不是說在外麵成家立業了麼。”
“不可能,王叔家的老爺子認得他,說他眉毛這裡長了一顆痣,因此顯得眉毛特彆粗,人也有些凶,那不是什麼好痣。如果真是老傅的孫子,沒道理和老傅的兒子在同樣位置長了同樣一顆痣吧?”
“嘶……那就嚇人了,怎麼過了三十多年,他還長著一副二十歲的麵孔?”
兩個嘴碎的姑婆聲音低下去,說話模模糊糊的,不管韓惜見怎麼豎起耳朵,都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
韓惜見屏住呼吸,潛向茅屋的窗戶底下,試探著往裡偷窺。
忽然間,一股大力向他腦後襲來,韓惜見嚇得一翻身躲過去,抬手就要招飛劍切了偷襲者。
他的手臂卻被鐵鉗子一般手掌鉗住,動彈不能。
這熟悉的觸感……
讓韓惜見一瞬間放鬆了戒備。
“傅……”
傅唯一抬手捂住他的嘴巴,眼神示意彆讓屋裡的人聽見。
韓惜見輕輕點點頭,傅唯一便感覺到掌心裡微微變化的觸感,他手掌微僵,迅速撤開,隻拉著韓惜見的手,帶他潛過河流,來到山壁邊,兩人穿葉過林,眼前的樹木逐漸變得稀少,可以看到大片湛藍的天空。
這裡的山勢與彆處不同,山峰都是直上直下的,如同一群群長箭,因此叫做箭青山。
箭青山因為山勢險要的緣故,很少有人攀到頂峰,不過,對於韓惜見和傅唯一這樣的修真者來說,爬個這樣的小矮山都不是事兒,畢竟那玄門中的雪山都爬過,而且他們還有飛劍。
兩人足下不停,很快來到箭青山頂,牛欄村縮成一小片指甲殼大小的灰斑,遠處是廣袤的平原和丘陵。
“山雞已經捉到了。”傅唯一說道,“就在石頭後麵。”
韓惜見好奇地繞過去,果然在石頭後麵看見一隻被捆住的漂亮大山雞,它的羽毛五彩斑斕,尤其是尾羽,斑斕多姿,令人不由自主被吸引住。
韓惜見錯失鳳尾蝶的遺憾,完全地被大山雞給撫平了。
不過……
韓惜見轉過頭,漂亮的桃花眼裡是滿滿的疑惑:“你剛才為什麼用那麼大力氣,是想敲暈我嗎?”
傅唯一卻沒有正麵回答他,而是反問:“你在偷聽什麼?”
“我不是故意要聽的!當時有一隻鳳尾蝶,就停在窗戶下麵的草葉子上,我去捉蝴蝶,所以才不小心聽到的。”韓惜見有些心虛地說。
“你聽到了什麼?”傅唯一問。
“就是你們村裡人在議論,來了兩個外人,好像有長輩認出你來了……”
“他們是不是說我是個怪人?扔下親爹,鬼迷心竅逃跑了?還是說我被山裡的妖怪附體了,六親不認?”傅唯一向前走了一步,低下頭,身影幾乎將韓惜見罩住,韓惜見不由自主地把腳後跟稍稍往後挪了些。
“是有一點點……”
傅唯一的拳頭攥緊了,一拳砸在石頭上,韓惜見感覺到身後的石壁似乎都跟著晃了晃。
“過了這麼多年,竟然還能認出我,真是一群老不死的。”傅唯一的表情隨著這句話變得有些猙獰。
韓惜見的目光忍不住往他眉角的那顆痣上看,他以前從沒有注意過,隻是覺得傅唯一天生長得有些怕人。此時觀察卻發現,這與他眉峰裡那顆痣確實有點關係,傅唯一絕對歸不到符合修仙界審美的清俊男子的範疇裡,他有一種粗獷凶悍的氣勢。
“你看什麼?”傅唯一盯住韓惜見。
韓惜見立刻彆開目光。
稍後,兩人沉默地返回萬花山。
乘興而去,敗興而歸,足以形容兩人今天進出萬花山小院的臉色。
韓惜見氣鼓鼓地弄死了練手的肥雞。
不就是不小心聽到了牛欄村的人議論傅唯一嗎,傅唯一一向不在乎彆人怎麼評價他,為什麼今天突然在乎起來了?
而且還因此遷怒於自己!當麵揮拳頭砸碎石壁!簡直過分!
越想越氣,韓惜見“嘎嘣”一聲把肥雞的腦袋揪了下來,場麵非常血腥。
旁邊拴在樹上的三十四色大山雞發出了驚恐的叫聲,並不斷地往樹頂上蹦。
傅唯一每次想上來幫忙,都被韓惜見用非常生硬的動作躲過去,傅唯一隻能在旁邊乾站著,看那隻雞被韓惜見用非常殘酷的手法大卸八塊。
韓惜見抄著兩隻血淋淋的手,麵無表情地繞過傅唯一,到小溪邊去洗手。
傅唯一以為自己可以忍住,等著韓惜見的氣勁兒過去,不要主動去哄韓惜見。畢竟,是韓惜見先偷聽村民議論在先,還扯出一堆歪理來開脫自己。
如果此時不給他一點教訓,韓惜見以後的嬌氣毛病就能慣上天。
但是他想錯了。
韓惜見不在他耳邊咕嘰咕嘰地說話,不衝他笑,都讓他受不了。
傅唯一跟著韓惜見走到小溪邊。
“我……”傅唯一想解釋什麼,又覺得不管怎麼說都很突兀。
韓惜見沒理他,卻暗中豎起了耳朵。
“我爹是放牛的。”傅唯一說罷,沉默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