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8 章 夢(2 / 2)

元棟還沒說話,躺在病床上已經彌留之際的元德發已經斷斷續續的開口了。

“……回……回……”

趙換娣掉著眼淚:“回去吧。”

住院也沒錢啊。再說了,她是老思想,覺得人就得死在老屋裡才叫善終。

村裡人乾脆送佛送到西,把元德發又拉上回了村。

四月的天氣,春風不涼不熱,吹在臉上柔和溫暖。

元德發躺在板車上,精神居然好了點,眼睛也睜開了。

趙換娣還抱有一點希望,嘴裡說著讓元德發等一等,要堅持。

幫著送人的曉得不好,催著走:“這是快到時候了,趕緊的吧。”

元德發的回光返照持續到進了家門,跑出去玩的元梁被人叫了回來,元棟也守在床邊,趙換娣扶著床沿哭的站不住,喊著“你走了我怎麼辦”。

元德發渾濁的眼睛中,淚水順著枯皺的臉龐往下,蜿蜒出一串亮晶晶的顏色。

“女……女……”

趙換娣嚎啕出聲:“哪兒有女啊,那三個白眼狼,都找不回來了!”

元德發還在抻著脖子叫女,旁邊有人喊著去端水。

“喂兩口,看能不能撐撐。”

水裡放了點糖,元德發喝了一點,灑了快一碗。

後麵他塌著眼皮,聲音微弱,但好歹能聽清了。

“……棠……彆……彆找……”

趙換娣泣不成聲:“都這個時候了,你還惦記著那

個白眼狼!”

元德發十分堅持,趙換娣沒給準話,他就一個勁的說這三個字。

元棟扶住哭到不能自已的趙換娣,應了父親的話。

“不找,不找她。你放心。”

元德發像是終於安了心,他長長的歎了一口氣。

“對……對不……起。”

這句道歉,是元德發留在人世間的最後三個字。

元棟不知道,這三個字,是對他說的,還是對大姐說的。

但不管對誰說也好,此時此刻,元棟還是發自內心的痛哭出聲。

元德發走在四月十八號,趙換娣說看好了日子在四月二十一號埋。

元棟跪在靈前,隻說再等等。

好在四月氣溫不高,放個幾天也沒太大問題。

元棟披麻戴孝,足足跪了三天。

一直到第三天的傍晚,他等來了人。

大著肚子的元芹和元柳都回來了。

時隔大半年,元柳和元芹都變了樣子。

兩人進門就撲在棺槨上,哭的十分傷心。

趙換娣本在靈前燒紙,看到她們回來就抄著棍子要來打。

“你們現在知道哭了?滾!不準進我家門!都死出去!”

趙換娣罵的吐沫橫飛,一邊哭一邊罵,最後坐在地上拍著大腿嚎叫。

“我趙換娣前世做下冤孽,這輩子還了你們幾個孽債!你們不是跑嗎?還回來乾什麼?都滾!我沒有你們這樣的女兒!”

“老天爺啊,你為什麼不把我帶走,我活在這世上還有什麼勁!”

趙換娣嚎叫著,聲音裡是無儘的痛苦。

她死死瞪著眼睛:“不準你們戴孝!”

如果說去年她鬨,是不甘心兩個女兒離開。現在她鬨,就完全是恨了。

她不明白為什麼大家都這樣,村裡重男輕女的多了,遠有王美腰,村裡都知道她在外頭是乾那個的,王美腰乾了這麼些年,給家裡兩個兄弟都蓋了房子起了院子。她怨過嗎?

陳珠出去打工好多年,王盼兒又比自己強到哪裡去了?她比自己還不如!家裡三個女孩,她哪個都不讓上學,就等著到年紀出去打工,然後就嫁出去換彩禮。可陳珠現在還每月往家裡寄錢,她說過一個不字嗎?

包括那些指責她,笑話她把大學生閨女攆出去的人,誰敢說自己就不重男輕女?

憑什麼!

憑什麼叫她攤上這三個討債鬼!

趙換娣深深的怨恨起老天爺,何其不公!

她不過是農村婦女中最普通的一個,她既沒有叫女兒賣身,也沒有把女兒當豬狗。憑什麼她要遭受最為激烈的反抗。

她不服!

元柳任由趙換娣打罵,元芹則是抹著眼淚躲在跟她一塊回來的男人背後。

兩人都想要說什麼,但最後什麼都沒說。

離家之前,元柳隻想著等一年再回,畢竟哥哥複讀就一年,等他考不上,父母就歇了心。

那會兒家裡三個都打工,日子就沒有那麼緊巴了。

可誰承想父親居然連一年都沒熬過呢?

元芹則是扶著肚子,小聲哭著。

她在南方站穩腳跟之後,就跟村裡玩得好的小姐妹寄了信。

跟元柳不一樣,嫁了人的元芹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那就是從農村嫁到山村,並不意味著什麼自由,反而是從一個確定的火坑,跳進了另一個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