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作什麼去?”女人麵色不善地質問。
“坊正昨天就說了,府衙貼出告示征召民夫,去給城牆上的軍漢搬東西,管吃還給錢。現在城門戒嚴不準出去,我尋思待在家裡也沒事做,不如去賣把子力氣。”男人老老實實地說道。
“你尋思個屁!尋死還差不多!城上都要打仗了,你這時候跑去做什麼?”
“就隻是搬搬東西,沒甚大事。”
“彆以為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這個時候要你逞什麼能,好好在家裡待著,哪兒都不許去!”
男人看著她凶巴巴的樣子,忽地笑了笑。
女人眼眶微紅,卻堅持不肯讓開。
男人說道:“我聽人說,北邊那些軍漢惡得狠,要是讓他們進了城,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咧。兩個娃兒年紀那麼小,要是有個好歹,你說咱們該怎麼辦?你放心,我保證不在城牆上亂走,隻是去多搬幾塊石頭,砸死那些狗日的。”
女人定定地看著他,片刻後扭頭就走,冷冰冰地留下一句話:“早點回來。”
“誒!”
男人笑嗬嗬地應著,然後大步走出家門。
……
城牆之上,惡戰已起。
景軍極其果決,在最短的時間內發動攻勢。
他們以精擅騎射的騎兵來回馳騁,憑借強弓壓製住城上的弓手,精銳步卒則在盾牌兵的掩護下逼近城牆,然後依靠附城雲梯攀登而上。
四麵皆有戰事,西、北兩麵則是景軍的進攻重心。
站在城牆上往下望去,但見旌旗獵獵人潮洶湧,宛如一片流動的鐵幕自下而上,肅殺之氣直上雲霄。
這段時間以來,陸沉看過織經司內部關於北境戰事的簡報,對於這個時代的戰爭有一個模糊的概念。
大抵是某月某日,敵軍侵襲某地,我軍將士苦戰多時終將敵人擊退,粗略統計敵軍傷亡多少人,我軍傷亡多少人。
他知道這些簡報上的數字都是活生生的人,寥寥數筆就意味著成千上百個家庭陷入悲傷。
然而紙上得來終覺淺,直到此時此刻,他望著城下景朝軍陣延綿,先鋒大軍如蟻攀附,仿若血液中某些本能正被喚醒。
因為望梅古道過於狹窄,景軍主力無法攜帶大型攻城器械,隻能帶著最簡單的附城雲梯,意味著他們無法強攻城門,必須登城奪占城門區域。
但哪怕是如此簡陋的器具,在戰鬥打響之後,城防的壓力亦迅疾上升。
廣陵外城這些年一直在修繕加固,四座城門外皆建有甕城,陸沉現在所處的位置是甕城的城樓之下,前方牆垛邊的男子則是在親兵保護下指揮守城的掌團都尉“遊樸”。
陸沉轉頭看向身邊的席均,低聲道:“有勞席大哥了。”
席均微微躬身,垂首道:“陸公子不必客氣。”
陸沉看著他手中的長弓和那些特製的箭支,鄭重地說道:“請將這些箭射到敵軍將官級彆的人附近,確保他們能看見箭上綁的牛皮紙。”
“定不負所托!”
席均神色沉靜,說完後便向“遊樸”身旁走去。
陸沉往後幾步,扭頭看著甕城內部略顯逼仄的區域,隨即移動目光望向遠處城內的某片區域。
在他目光落下的地方,有一家規模中等的手工作坊,按理來說在現今的局勢下,城內的作坊都會暫時關門歇業,然而這裡卻格外繁忙,呈現出熱火朝天的態勢。
不斷有人端著半尺見高的空陶罐進來,然後又將已經填充好的陶罐小心翼翼地運到指定的區域放置。
李承恩坐鎮於此,大聲提醒道:“小心一些,仔細一些,不要粗心大意,絕對不能壞了少爺的大事!少爺說了,事成之後重重有賞!”
“是!”
眾人齊聲響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