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4【君臣社稷】(2 / 2)

九錫 上湯豆苗 6203 字 5個月前

左邊一位文臣平靜地反駁道:“樞密大人,請恕下官看法不同。蕭都督確有功勞,然而若非靖州厲都督提前洞悉偽燕的陰謀,命麾下最精銳的飛羽營渡江而下馳援廣陵,恐怕這座後方重鎮已經落入敵人之手。蕭都督本意應是賭敵人拿不下廣陵,然後在青峽一帶與敵軍主力決戰,倘若廣陵陷落又該如何?”

眾人循聲望去,隻見是兵部尚書丁會。

其人膚色白淨,語調抑揚頓挫,繼續說道:“蕭都督這是行險之舉,全靠靖州都督府為其托底。當然,青峽之戰大勝理應嘉賞,但郡公之位顯然不妥。”

郭從義麵色淡淡,似乎毫不介意對方的反駁,悠然道:“那依丁尚書之見又該如何封賞?”

丁會看了一眼龍椅上的男子,拱手道:“茲事體大,理應聖裁。”

郭從義頷首稱是。

殿內再度陷入沉寂。

“陛下,臣認為郭樞密和丁尚書所言皆有道理,不如取折中之法,加封淮州都督蕭望之為侯爵,其他將帥循例封賞。”

一道中正平和的聲音打破這略顯詭異的沉默。

這聲音的主人麵容清臒,身軀昂然,正是當朝右相薛南亭。

天子思忖片刻後說道:“準。”

薛南亭又道:“關於先前蕭望之奏請之事,臣認為並無不妥。如今偽燕新敗軍中士氣低迷,景朝又有坐山觀虎鬥之意,我軍可以利用這個機會嘗試反攻。臣相信蕭望之和厲天潤兩位都督的能力與眼光,若事不可為他們定會及時收手。”

他微微一頓,環視眾人道:“可若錯過這個機會,等偽燕重整軍備,我軍再想反攻會有很大的風險。”

樞密使郭從義、執掌北衙六軍的上將軍王晏和南衙大將軍劉守光儘皆閉口不言,李景達稍稍遲疑,最終還是不輕不重地說道:“右相言之有理,然而淮州孤懸江北,一旦戰局危險將會難以救援。在末將看來,穩守淮州更加重要。”

薛南亭微微皺眉道:“大將軍之意,我朝將士遠不如偽燕軍卒?”

李景達斷然道:“末將並無此意。”

薛南亭步步緊逼:“廣陵一戰,守軍四千人和飛羽營援軍四千兵馬力戰兩倍於己的敵人,最終擊潰敵軍梟首敵將,陣斬俘虜近萬人,這其中大半都是所謂的景朝老卒。青峽一戰,蕭望之麾下兵力滿打滿算才六萬,麵對偽燕東陽路調集的八萬大軍,最終的戰果是殺敵兩萬俘虜近兩萬。”

“這兩場戰役發生在淮州一南一北,皆以我軍處於劣勢為開端,卻以敵軍慘敗為結束,難道還不能說明淮州七軍的戰力?如今敵人慘敗如喪家之犬,這種情況下都不敢反攻北上,大將軍此言置我邊軍男兒於何地?”

李景達忽然有些後悔自己要跳出來。

雖說這位右相平素不顯山露水,可他畢竟是文臣出身,自己如何能跟對方較量嘴皮子?

他悻悻地垂下頭,心中卻並無畏怯之意。

“咳咳……”

薛南亭前方一位老者輕咳兩聲,隨即對龍椅上的男子說道:“老臣殿前失儀,還望陛下恕罪。”

天子的聲音裡多出幾分關切:“左相何罪之有?要不要朕傳太醫來診斷一番?”

老者拱手一禮,情真意切地說道:“陛下隆恩,老臣銘感五內。太醫倒不必了,老臣這是宿疾,每年夏天都會如此,陛下不必掛懷。”

天子道:“那就好,左相還是要多多保重身體,朕和朝廷都離不開你。”

老者便是當朝左相李道彥,在元嘉之變以前官居大齊朝吏部尚書,其宗族在江南多地皆有分支,文華鼎盛耕讀傳家,本人亦是履曆豐富名滿天下。

當今天子能登帝位,首功便在這位左相。

李道彥又咳了兩聲,然後緩緩道:“蕭望之想北伐反攻,偽燕和景朝當然也會想到這一點。淮州兩戰皆敗,並不代表北邊就失去了還手之力。故此,即便反攻也要謹慎為之,再者糧草軍械的供給也很困難。”

他抬頭看向龍椅上的男子,誠懇地說道:“陛下,依老臣淺見,不妨讓衡江南岸的南衙三軍繼續渡江北上,協同淮州七軍推行下一步戰略,可由蕭望之統一指揮。不過,也要告訴那位蕭大都督,朝廷並未做好大舉北伐的準備,因此不會繼續增兵。他若能從偽燕身上再咬下一口肉當然是好事,可若事不可為,也不許好大喜功強行反推戰線。”

天子道:“左相此乃真知灼見,便依左相之言。”

李道彥躬身謝恩。

薛南亭劍眉微皺,正要開口時卻感覺到一道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

他狀若無意地扭頭望去,隻見站在遠處的秦正望著他,微不可察地搖搖頭。

薛南亭心中一歎,隻得作罷。

這場小朝會就此結束,殿外依舊雨聲瀟瀟,宮人們則早已為諸位重臣準備好雨具,站在殿外廊下恭候。

薛南亭緩步而出,看著外麵陰沉的天幕,平靜的目光中暗藏著幾分蕭瑟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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