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
陸沉稍稍遲疑,最終還是決定實話實說:“廣陵守軍不弱,但是也談不上實力強大,因為其中很多都是沒有見過血的新兵,老卒的數量比較少。憑借守城方的優勢,段將軍應該能穩住局勢,但是時間越久就越艱難。小侄不想城破的可能性增加,所以才打算帶人出城夜襲敵營。”
他看見蕭望之臉上的神情滿是鼓勵,便繼續說道:“另外,當時小侄不清楚家父和蕭叔的關係,因此不想將這個風險與功勞讓給彆人。”
“你比你爹坦誠得多。”蕭望之灑然一笑,又道:“你如何看待接下來的戰事?”
“接下來……戰事?”
陸沉微露不解。
廣陵和青峽兩場大勝之後,淮州已經暫無危險,北燕和景朝短時間內應該不會再度進犯。
難道說蕭望之想趁勢北伐?
然而守與攻的難度相差極大,淮州七軍能夠穩穩守住,不代表他們可以攻城略地。
更關鍵的是,朝廷會支持淮州北伐?
如果沒有後續的兵力支援,沒有糧草軍械的補充,淮州都督府拿什麼北伐?
要知道廣陵軍在大戰過後的兵力守住古道已經不太容易,北方諸軍在青峽之戰中同樣傷亡不小,維持先前的防線都略顯勉強。
蕭望之起身來到沙盤旁邊,淡定地說道:“淮州是大齊的北大門,庇護著衡江南岸數千萬百姓。東陽路則是偽燕的東南防線,阻擋我軍北上。在這塊長條形的疆土上,有兩處關隘至關重要,一者是來安府東北方向的湧泉關,二者是來安府巨陽縣西北麵的青田城。”
陸沉目光微凝。
蕭望之抬手指向這兩處,緩緩道:“這兩處占據地形之利,成為偽燕手中的樞紐之地。此番北軍南下,便是分為兩路進兵,分彆從青田城和湧泉關而出,直撲我方來安防線。”
陸沉望著沙盤上的標識,又扭頭望向西麵牆上懸掛的地圖,沉吟道:“蕭叔是說,我軍若能趁勢奪下青田城和湧泉關,不僅可以將防線大幅前推,讓淮州內部更加安定,還能掌握戰事的主動權。從今往後,我軍想打便打不想打便守,偽燕和景朝隻能望城興歎。”
蕭望之忽地朗聲笑了起來。
陸沉微露不解。
蕭望之拍著他的肩膀說道:“好誌氣。”
陸沉忽地醒悟過來,汗顏道:“小侄好高騖遠了。”
蕭望之笑著搖頭道:“無妨。我本意是想奪下其中一處,這樣在陛下那兒也好有個交代,同時能讓朝中某些人閉上嘴,要是能實現你的設想當然更好。”
陸沉卻沒有得意忘形,他深知紙上談兵的可怕,而且很清楚謀奪這兩處關隘的難度。
北燕或許不可怕,但景朝那些虎狼之師怎會坐視這一切的發生?
冷靜的思考之後,他沉穩地說道:“蕭叔,我軍兵力不夠,而且對方很可能就等著我們攻過去。一旦戰事落敗,我軍極有可能葬送先前的勝果,甚至會一潰千裡。”
他知道蕭望之不是在征詢自己的意見,更像是長輩對晚輩的考校。
“朝廷雖然拖拖拉拉,但先前派出的南衙三軍還是會渡江北上。大將軍李景達舍不得他的寶貝兵馬,其他人卻不會這樣想,再者陛下也會支持。有這支生力軍補充,我們可以打一場小規模的戰役。”
蕭望之語氣從容,又道:“我與姚刺史通過書信,淮州各府都會竭力支持邊軍,你爹不日就將南下幫忙籌措糧草。總而言之,你不需要操心後勤輜重的問題,隻用認真地想一想,這一仗我軍該如何打。”
陸沉心裡驀然生出一抹惶恐,這倒不是裝出來的假象,而是他不認為自己具備謀劃一場戰役的能力和資格。
他連忙說道:“蕭叔,小侄豈敢在這種大事上胡言亂語?”
蕭望之微微一笑,道:“不必緊張。我先問你,願不願意來都督府任檢事校尉?”
陸沉對齊朝官製委實不太了解,便問道:“敢問蕭叔,這是何職?”
蕭望之解釋道:“朝廷還未決定你們的封賞,但是應該會給你一個五品的散職,然後讓我自行決定你的官職。檢事校尉品級為從五品,主要負責都督府的軍情彙總與歸置,算是我的幕僚。本來我想讓你擔任行軍司馬,你爹說太急了些,對你在軍中的人緣不好,於是隻能等一等。”
陸沉想起自己的乾辦職務是正七品,從織經司轉入軍中一般都會降等,自己卻連升三級,雖然有廣陵之戰的軍功打底,確實不好升得太快,便恭敬地說道:“小侄謝過蕭叔提攜。”
“好,很好。”
蕭望之笑著點頭,然後說道:“接下來這段時間,你除了跟那位師姐練習武功,最緊要的事情便是拿出一份反攻的方略。都督府的所有資料你都可以查閱,有不懂的地方也可隨時來問我。”
陸沉應下,想了想還是提醒道:“蕭叔,小侄終究年輕識淺,隻擔心誤了大事。”
蕭望之從容地道:“這件事不止你一人在做,方才你看到的那些人都已經領到這個任務。等南衙三軍趕來邊境,軍中的籌備也大抵會完成,屆時我軍便要啟程北伐。”
他關切地望著陸沉,語重心長地說道:“我希望你能比其他人做得更好。”
陸沉的目光逐漸堅定,頷首道:“小侄必定全力以赴。”
片刻過後,陸沉走出偏廳,在一名書吏的引領下前往都督府的案牘庫。
陽光明媚,天空中懸著潔白的浮雲,視線所及皆是湛藍的天幕。
他步伐沉穩,從容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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