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溪頷首道:“我明白了。如果淮州想反攻燕國東陽路,要麼打下青田城作為進攻的根基,要麼強攻湧泉關打開北上的通道,隻有這兩條路。”
“師姐很聰明。”
陸沉讚了一句,又道:“對於齊國來說,淮州的意義就是庇護江南大地,同時保留北伐的跳板。如果被偽燕和景朝占據沿江北岸的渡口,那齊國就沒有任何反擊的能力。所以不論朝廷那些大人物怎麼想,他們都必須支持蕭都督。”
“在淮州和偽燕接壤的邊境線上,從西到東,盤龍關、青田城和湧泉關是三處最關鍵的戰略要衝。如果這三處都在淮州都督府的掌控下,那我軍便有了絕對的主動。若要北伐,我軍可以從這三處出兵北上,若要固守,隻要這三處不失,北方的軍隊就無法進入淮州境內。”
陸沉的解釋很簡單但是很精準,林溪很快便明白其中原委。
她微微蹙眉道:“既然青田城和湧泉關都這樣重要,想打下來恐怕很難吧?”
“何止是很難。”
陸沉輕聲一歎,繼而說道:“青田城是一座軍城,裡麵常備兵力是一萬人,糧草和守城軍械不計其數。青峽之戰過後,偽燕又往此處增派援兵五千,而且他們隨時可以通過青田北方的通道繼續派遣援兵。湧泉關的地形極其險峻,正常來說隻需要兩千人就能居高臨下守住,但是景朝在這裡駐著三千老卒,還有兩千偽燕兵馬。”
廣陵和青峽兩場大敗挫敗北燕的攻勢,但不意味著他們已經元氣大傷,甚至無法固守邊境要衝。
林溪望著桌上的卷宗,小心翼翼地道:“強攻可以嗎?”
陸沉揉了揉眉心,沉吟道:“強攻是下策,萬不得已的時候才能這樣做。按照都督府的戰報來看,青峽之戰當中,擔任主攻的鎮北軍和飛雲軍損失一千到兩千餘人不等,其他各軍都有不小的傷亡,如今總兵力約為六萬兩千人。”
“盤龍軍不能擅動,後方的廣陵軍也是如此,而且還需要整頓休養。如此一來,我軍能夠動用的兵力在三萬人左右,算上還在路上的京城南衙三軍,總計兵力不到七萬人。”
陸沉的神色很凝重。
七萬戰兵看似數量不少,拔除青田城和湧泉關身前的阻礙應該沒有問題,但想要強攻這兩處要地,兵力仍然顯得捉襟見肘。
最關鍵的一點是,他昨日從蕭望之那裡獲悉,朝廷對於淮州都督府的態度略顯曖昧。
據說那位執掌大權的左相李道彥在廷議上表態,南衙三軍繼續北上,由蕭望之統一指揮,支持他試探性地反攻,但是要審時度勢,不可強行冒進。
同時還有一件事,蕭望之的封賞暫時被壓了下來,說是等反攻之戰結束後再一並嘉獎。
陸沉當即就聽出言外之意,這一仗若打得好便重賞,若是打不好便功過相抵,要是造成非常嚴重的後果,等待蕭望之的就不是嘉賞而是懲治。
換而言之,對於蕭望之來說最好的選擇就是維持現狀,憑借青峽一戰的功勞加官進爵。
可他毫不猶豫地推行既定的戰略。
長輩如此堅決,陸沉怎能不用心?
林溪望著他皺起的眉心,忽地抬起右手想要幫他撫平,然而卻在半空中停住,又縮了回來。
陸沉微微一怔,看著她故作平靜的麵龐,微紅的耳垂卻暴露了她此刻的心情。
他定定地看著,柔和的燭光映在林溪白皙的臉頰上,直到暈染出一片淡淡的粉色。
夜色溫柔而又靜謐。
“好看麼?”林溪忽地微笑著問道。
陸沉剛要順口答應,猛地警醒過來,一股危機感油然而生。
還沒等他轉移話題,便見林溪出手如風,如青蔥一般的手指掐住他的耳朵,雖然沒有真的用力,口氣卻十分不善:“你現在肩負大都督的期望,數萬將士的性命都在你的謀劃之中,怎可分心去想彆的事情。”
陸沉心道我隻是一個普通的參謀,蕭望之就算再怎麼器重我,也不可能真將這麼重要的任務隻交給一個年方弱冠的晚輩。
但他知道現在不是討論這些問題的時候,便老老實實地喊冤道:“師姐,我沒想啊。”
“嗯?”林溪稍稍用力。
陸沉連忙改口:“好好好,我想了。”
林溪輕哼一聲,脆生生地道:“不可以想!”
陸沉故作一臉委屈,似乎很想問一句我到底該不該想?
或者說,師姐你究竟是指我在想什麼事情?
林溪白了他一眼,緩緩起身。
陸沉見狀便問道:“師姐要回去麼?”
語氣中多了幾分不舍。
林溪噗嗤一笑,往前兩步來到大案一側,素手執起硯台上的墨錠,沒好氣地說道:“認真做事,我幫你研墨。”
“誒!”
陸沉喜笑顏開,答應的速度很快,仿佛不願她那句話掉在地上。
林溪麵龐上不由綻放開明媚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