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望之神情溫和,不疾不徐地說道:“你想出來的這套方略近似於陽謀。湧泉關暫且不提,敵人在知曉我軍的計劃後,必然會往關內增派一部分兵力,雖說這點兵力不足以影響大局,但終究可以拖住他們本就不算很多的精銳。”
陸沉頷首道:“我擔心的是他們會放棄支援青田城,轉為全力死守。”
蕭望之微笑道:“所以我才說你的方略是陽謀。如今敵人已經知道我們的方略,擺在他們麵前的隻有兩條路,其一是不派援兵支援青田城,以免被我軍圍點打援。但是敵人若真這樣做,我軍便可以將佯攻變成強攻,不是沒有辦法強取青田。”
陸沉道:“的確,總不能將戰爭取勝的希望都寄托在計謀上,有時候還是得靠硬實力。”
蕭望之眼中的讚許越來越明顯,又道:“你的計策妙就妙在無論敵人做出怎樣的決定,我們都有反製的法子。其實在我看來,敵人不會選擇任由青田城死守,他們必然會集結重兵,先用堅固的城防消耗我軍的實力,哪怕這個時間是一兩個月,他們也等得起。等到我軍疲憊不堪時,他們再調遣主力南下,在青田穀地與我軍決戰。”
陸沉凝眸細思,緩緩道:“因為青峽之戰的大敗,敵軍主帥肯定想反敗為勝,所以他們一定會選擇在最後時刻出戰。”
“沒錯,張君嗣也好陳景堂也罷,他們不認為我軍如何強大,隻將無法攻取淮州的原因歸結為來安防線太過強硬。本質上,這些人都覺得齊軍實力低微,遠遠比不上偽燕軍隊,更不必說景朝老卒。青峽一戰栽了那麼大的跟頭,他們怎麼可能忍氣吞聲死守青田?”
蕭望之這番話說完後,陸沉心裡總算能安定一些。
這是他第一次承擔如此重要的任務,籌劃一場關係到淮州未來的大戰,雖然有其他人提供幫助,又有蕭望之毫不吝嗇的指點,他始終忐忑難解。
畢竟要是輸了,將會有很多將士殞命沙場。
蕭望之看出他內心的緊張,起身走到旁邊,輕拍他的肩膀說道:“要是早知道你在兵事上的天分,哪怕得罪了你爹,我也要將你拉來都督府。”
陸沉心中一寬,微笑道:“蕭叔不擔心家父會直接動手?”
蕭望之失笑道:“也不知道你爹這些年功夫落下沒有,有機會是要跟他切磋一番。”
便在這時,行軍司馬黃顯峰來到門外,對蕭望之行禮道:“稟大都督,人到了。”
蕭望之便對陸沉說道:“走吧,帶你去看看你的部下。”
陸沉愣住,但是蕭望之沒有繼續解釋,他隻好耐著性子跟上去。
眾人來到都督府西側的小型校場上,這裡站著茫茫一片人,大概近千之數。
陸沉抬眼望去,心中猛然湧起一股熱血。
站在最前方的是李承恩,旁邊的人都非常臉熟,陸沉知道他們姓甚名誰。
除了李承恩和陸家的護院之外,當初在廣陵城跟隨他日夜苦戰的人基本都來了,另外又多了不少生麵孔,但是這些人看向陸沉的目光也都透著親切。
蕭望之不急不緩地揭開謎底:“按照軍中規製,掌團都尉統領四千人,校尉可領一二千人,各都督府大多如此,當然靖州厲都督的飛羽營不同。他的長女雖然隻是校尉,但是飛羽營足有四千餘人,其實和都尉並無不同。”
陸沉仿佛沒有聽進去,遲疑道:“大都督,末將隻是檢事校尉……”
言下之意,檢事校尉約等於他前世知道的參謀文職,按理來說不能直接領兵。
蕭望之淡然道:“本督說檢事校尉可以領兵,你自然就可以。”
陸沉趕忙閉嘴。
蕭望之又道:“這一千騎編入本督的親衛營,由你負責統領,李承恩作為你的副手。”
他微微一頓,又壓低聲音道:“這裡麵很多人都隨你在廣陵戰鬥過,尤其是那些由各家送來的高手們,他們都自願隨你從軍。你爹可是付出不菲的代價才擺平那些商賈鄉紳,還好他這些年積攢的人緣足夠深厚。除此之外,你爹又將暗地裡積攢的人手都給你送了過來。”
陸沉緊抿雙唇。
他不由得想起那天陸通離開來安、南下為都督府辦事的時候,分彆之際曾經對他說:“既然你決意從軍,為父不會阻攔,隻希望你能照顧好自己,切莫事事涉險。”
陸沉這才明白,陸通之所以著急忙慌地南下,一方麵是要配合刺史府籌措糧草,另一方麵則是為他從軍打好最牢固的基礎。
然而老頭在離開的時候一個字都沒提,自然是想給陸沉一個驚喜,同時又避免他心裡有太大的壓力。
這便是他的父親。
陸沉心中百感交集。
蕭望之等他平靜一些,繼續低聲道:“廣陵之戰中的部下你都已經很熟悉,你爹送來那些壓箱底的人才也不需要你費心打磨。至於剩下的兩百餘人,則是我親自帶過的精銳士卒,算是我這個做叔叔的一點心意。”
陸沉誠懇地說道:“多謝蕭叔!”
蕭望之搖搖頭,指著前方說道:“去吧,從今往後他們就是你的兵,好好對待他們。”
陸沉一絲不苟地行禮,然後大步向前。
蕭望之看著他沉穩堅定的背影,不由得欣慰地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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