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
“顧婉兒這等花魁名妓,又有清倌人的稱謂,仰慕者不計其數,一旦她主動贖身隻為侍奉少爺的消息傳開,恐怕咱家再也沒有清淨可言。”
“繼續說。”
“似顧婉兒這種身份最受文人才子的吹捧,這些人在京城極有影響力,一旦他們認為少爺心生鄙夷慢待佳人,說不得就會鼓噪生事。從古到今,這種文人才子最是麻煩,又極其擅長口舌之爭蠱惑人心。少爺雖是武將不考科舉,清貴之名不必太過看重,可是總不能任由他們眾口鑠金啊。”
陳舒在陸家龐大的商業體係中屬於排名靠前的掌櫃,曆來頗受陸通的器重,因此這次讓他隨陸沉進京,本意就是要他幫陸沉打點好一切。
他人情練達熟知世情,一眼便看出顧婉兒突兀出現背後隱藏的凶險。
關鍵在於這件事不太好處理,在京城這個陌生的地界,麵對李家三郎這種頂尖紈絝,他們幾乎藏不住秘密。即便陸沉連夜搬到彆的地方居住,恐怕也會被對方探查得知。
讓顧婉兒進門顯然不行,但如果躲進小樓成一統,不理會外麵的風風雨雨,又未免太過被動。
陸沉知道陳舒是一門心思為自己著想,便微笑道:“是不是隻要我接受那位李三郎的邀請,這位顧花魁就會自行離去?”
“應該是這樣,然而——”陳舒微微一頓,正色道:“少爺,絕對不能向李三郎低頭。眼下正處於關鍵時期,如果讓天子誤會伱和李家有關係,說不定會影響到所有邊軍武將。”
“其實這也是我想說的。”
陸沉神色平靜,眼中波瀾漸起:“你不必擔心,如果明天顧婉兒又來了,或者說她帶著一些亂七八糟的人到來,隨他們在外麵鼓噪。我現在很好奇一件事,宮裡那位陛下究竟打算看戲看到什麼時候。”
……
皇城,文德殿東暖閣。
日落時宮門便已落鑰內外戒嚴,一般大臣肯定無法接近皇宮,但是織經司提舉秦正不在此列。
除了左右二相和樞密郭從義、上將軍王晏之外,秦正是唯一一位在任何時間都可能出現在宮中的大臣。
“……這些事都是左相的小孫子李雲義所為,雖然他刻意瞞著左相,但是以臣對左相的了解,他應該知道此事,隻不過是默許李雲義這樣做。近來京中暗流湧動,那些人擔心陛下會在江北另設新軍,亦或是趁機將邊軍大將調入中樞,所以他們選擇對陸沉這個具有代表性的年輕武將下手。”
秦正不急不緩地說著。
禦案之後,李端放下一本奏折,抬手揉了揉眉心,淡淡地道:“這般說來,此事是李雲義挑頭,其他人緊隨其後,隻要給陸沉扣上一個狂妄自大驕橫無狀的罪名,繼而牽連到其他邊軍武將,他們就以為朕不得不退讓一步?”
秦正頷首道:“是,陛下。”
他又將今日陸宅外麵發生的事情簡略複述一遍。
李端聽到那輛馬車在陸宅外苦等一日,大門始終緊閉的消息,不由得嘴角微微勾起,悠然道:“這個陸沉倒是沒有取錯名字,果真沉得住氣。朕記得你先前說過,他如今還是織經司的乾辦?”
秦正答道:“是的,陛下。”
李端微笑道:“如此心性確實適合織經司,隻可惜蕭望之肯定不會放人,在這件事上朕也幫不了你。”
“陛下厚愛,臣銘感五內。”秦正略過此節,又道:“臣已經將李雲義的底細和籌算悉數告知陸沉,想來他能堅守住底線。隻不過接下來肯定還會有事發生,那李雲義曆來受左相的溺愛,性情極其囂張霸蠻,陸沉未必是他的對手,要不要臣出麵處理這件事?”
李端沉吟片刻,搖頭道:“如果確有必要,朕自然可以直接召他們覲見,但是眼下還不急,朕想看看這些人究竟會做到什麼程度。”
秦正登時了然,麵前這位天子禦宇十二載,看似一直在與下麵的臣子虛與委蛇,其實他隻是在暗中積蓄力量。
調邊軍武將入京不過是個由頭,天子真正想看的是滿朝公卿的心思。
“那個顧全武……”李端語調平緩,淡然道:“左相應該知道他是你們織經司的人,這次他攛掇李雲義對付陸沉,左相不會視而不見,恐怕這位老相爺也是要在此處埋下一樁暗子。接下來你要及時切斷他和織經司的關係,免得貽害自身。”
“陛下聖明,臣知道該怎麼做。”
秦正平靜而又從容地應下。
“至於陸沉,厲天潤和蕭望之對其頗為讚賞。朕相信這兩位大都督的眼光,能被他們同時看中的人當然不會輕易被一個紈絝子弟拿捏。”
李端稍稍停頓,緩緩道:“不過,這些年輕武將為國效命,萬萬不能寒了他們的心。你親自在旁邊看著,如果事有不諧便及時出手,不能讓他們在京城平白受了委屈。”
秦正拱手行禮道:“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