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豐華惶然大叫,滿眼驚恐之色。
貪腐雖是重罪,但是隻要他將臟銀上交朝廷,李道彥和其他重臣再幫忙說幾句開脫之言,他頂多就是一個流放三千裡之罪,最壞的結局也就是自己被處以極刑,不會牽連到家人。
大齊立國一百多年,對於貪腐之罪曆來不會趕儘殺絕。
可是私通敵國的罪名嚴重無數倍,徐溫被抄家滅族的例子就在眼前。
這條罪名屈豐華無論如何也不敢認。
李端漠然道:“秦正,他說你這是汙蔑。”
秦正沉靜地說道:“陛下,織經司辦事謹守朝廷法度,不敢有絲毫逾越之處。此案卷宗詳儘齊備,臣與織經司同僚夜以繼日連續查了兩個月,確定屈侍郎與偽燕察事廳探子勾結,多次出賣我朝內部隱秘。”
屈豐華帶著哭腔說道:“陛下,臣是大齊的臣子,沒有任何理由勾結敵國,還望陛下明察,這裡麵肯定有很多誤會——”
“住口!”
一道蒼老的聲音將他後麵的話堵在嗓子眼。
左相李道彥轉過頭來,那雙老眼中滿是無儘的失望和憤怒,這般姿態極少會出現在他身上。
他知道屈豐華貪婪成性,或許是因為少年時家中過於貧寒淒苦,掌權後便大肆搜刮斂財,這些事在他看來並不重要,畢竟朝堂上的官兒沒有幾個能做到清如許,撤換屈豐華換上彆人大抵也是如此。
像許佐那樣甘於家徒四壁的清流是極為罕見的特例。
隻要屈豐華能在工部安心做事,李道彥懶得理會他是否貪點銀子,最多也就是偶爾敲打他幾句。
然而李道彥沒想到這廝竟然暗中勾結敵國探子,這是在挖大齊朝廷的根基!
不僅僅是天家的根基,同樣也是江南世家的根基!
一念及此,老者轉向天子躬身一禮,無比痛心又自責地說道:“陛下,老臣身為宰相,對於屈豐華貪汙舞弊和通敵賣國之事,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老臣懇請陛下徹查此事,無論牽扯到何人頭上,朝廷都不可姑息。至於老臣自己……”
李端這一次沒有立刻寬慰,隻是神情複雜地望著這位擁躉甚眾的宰相。
李道彥喟然道:“老臣年事已高,委實不堪大任,還望陛下允準老臣辭官歸鄉,另擇賢能任之。”
群臣儘皆慌亂。
李端將那些反應儘收眼底,然後緩緩道:“左相切莫如此,屈豐華罪該萬死,朕恨不能將其碎屍萬段,但是這件事與左相並無關聯。如今國事艱難時局複雜,朕豈能離開左相的臂助?”
李道彥垂首道:“老臣愧對陛下的信重!”
李端思忖片刻說道:“依朕看來,屈豐華隻是個例,不能代表朝堂諸公。這樣吧,讓刑部和大理寺徹查其種種罪行,然後昭告天下公之於眾,滿朝文武以此為戒,左相意下如何?”
李道彥很清楚天子這番話的意思,屈豐華這樁案子到此為止,抄家滅族都是他應有的下場,但是朝廷不會大肆株連。
這是天子能接受的底線。
老者再度行禮道:“陛下聖明,老臣遠不及萬一。”
當即便有幾名禁衛進入端誠殿,將麵色慘白渾身顫抖的屈豐華拖了下去。
一片靜謐之中,大將軍劉守光再度奏道:“陛下,臣奏請於江北七城增設四軍,合計五萬兵力,靠近雙峰山脈的兩軍由淮州都督府管轄,西邊的兩軍由靖州都督府管轄。”
李端平靜地環視群臣,從容地問道:“眾卿家可有反對的意見?”
無人作聲。
李道彥和郭從義沒有發話,其他重臣仿佛還沉浸在屈豐華被直接帶走的震驚之中。
右相薛南亭抬頭看向天子,君臣目光交彙,他旋即上前一步,朗聲說道:“啟奏陛下,臣支持劉大將軍的建言!”
禦史中丞許佐立刻附議。
越來越多的大臣出麵表態支持,附和聲不絕於耳。
厲冰雪的臉色好看了一些,她轉頭望著陸沉,輕聲道:“真不容易呢。”
陸沉點了點頭,他忽然明白厲天潤那般信任天子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