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玄之鄭重地點頭道:“好,此事交給我便是。”
林頡聽著二人的對話,心中微微一動。
眾人又談了一陣便相繼告退,最後廳內隻剩下新鮮出爐的翁婿二人。
“陸沉,陪我走走。”
林頡語調溫和,當先朝外麵走去。
兩人漫步於午後的山寨內,一路來到南邊的山門,前方可以看見那條蜿蜒的峽穀,依稀可見戰事的痕跡。
這位武榜第一人的肩膀遼闊如山,他凝望著漸落枯黃的山中景色,悠悠道:“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你在北上之前應該和蕭望之約定好了,你帶著七星幫挫敗燕軍繼而襲擾東陽路後方,他順勢起兵北上攻打邊境要塞,又有靖州厲天潤作為策應,燕國必然首尾難以兼顧,是什麼讓你改變了主意?”
毫無疑問,陸沉方才的解釋雖然說服了其他人,卻沒有騙過林頡。
陸沉並不意外,他原本就沒想過要瞞著這位泰山大人,隻是有些事沒有必要告知旁人,因此坦誠地說道:“因為七星軍需要時間沉澱,如今景朝還騰不出手對付南邊,燕國自顧不暇且重心放在邊境上,對於七星軍來說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發展時機。”
林頡道:“可你是南齊淮州都督府銳士營都尉,是南齊皇帝敕封的山陽縣男,論理你應該將南齊的得失放在最重要的位置上。哪怕七星軍打沒了,隻要能夠幫助蕭望之達成目的,你都應該這樣做――莫要誤會,我並不懷疑你對溪兒的真心。”
陸沉雙眼微眯,同樣望著前方,緩緩道:“師父,你如何看待楊光遠楊大帥?”
林頡微微一怔,轉頭看著這個年輕人的側臉,臉上漸漸泛起笑意:“楊大帥是真正的聖人,當年齊國的朝堂上,他的存在讓那些昏君佞臣無所遁形。”
“沒錯,家父也是這樣說。”
陸沉點了點頭,隨即轉頭迎著林頡的目光,認真地說道:“可是我不想成為第二個楊大帥。”
這句話未免有自誇之嫌,畢竟楊光遠除了忠耿之名,最讓世人讚歎的是軍事上的才華和天賦,如今陸沉雖然也有著不錯的表現,但距離楊光遠那個層次還差得有些遠。
林頡卻沒有因此嘲笑陸沉,他品味著這句話的深意,感慨道:“好誌氣,不愧是讓溪兒中意的男人。隻不過,你終究是南齊的臣子,那位皇帝陛下似乎要不斷加恩於你,等到你擁兵自立那一天,你不怕天下人對你口誅筆伐?”
陸沉平靜地說道:“我去過京城見過天子,平心而論他是個不錯的皇帝,雖然處境很艱難,仍舊想著為邊軍將士做些實事。但他身體不太好,幾個皇子又不成器,萬一哪天他駕崩了,我不認為那些皇子能夠扛起江山的重擔。等到那一天,外有景朝虎視眈眈,內有門閥世族爭權奪利,我們這些軍中將領何去何從?”
“保家衛國乃是軍人天職,然而縱觀煌煌史書,多是奸詐小人攪動風雲。越是忠臣良將,越容易憋屈枉死,此例不勝枚舉。當然,若是當今陛下能夠長命百歲而且始終不昏庸,我未嘗不能做大齊的忠耿之臣,可將來事誰能保證?與其將命運寄托在他人的寵愛,不如牢牢掌握在自己手裡。”
陸沉的語調很平緩,但眼神無比堅毅。
林頡輕輕一歎,緩緩道:“我沒想到,你會對我如此信任。”
陸沉淡然地說道:“因為您和家父是過命的交情,又是師姐的父親,如果連您都不信任,我還有什麼必要談論這些雄心壯誌,不若早點回家繼承家業,做個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富商子弟。”
林頡點頭道:“這句話倒沒說錯。”
陸沉話鋒一轉道:“其實師父這些年也想過起兵造反,對嗎?”
林頡失笑道:“確實想過,隻是這段時間旁觀你運籌帷幄,方知我以前那些想法宛如小兒玩鬨。在練武這件事上,我自認天下第二,應該沒人敢自居第一,但是在籌謀天下大勢和練兵打仗這些事上,我和你相比猶如雲泥之彆。”
陸沉歉然道:“師父言重了。”
“不言重,人貴有自知之明。”
林頡神色坦然,繼續說道:“我倒沒有想過稱王稱霸,隻是不忿於官府欺壓百姓,想著憑借一身武功殺出一片天,後來才知道這是癡心妄想。如今我年紀也不小了,已經到了知天命的時候,原本隻想著能讓幫裡的老少過上好日子,沒想到能夠等到你的出現。”
陸沉沒有刻意自謙,他冷靜地說道:“七星軍大有可為。”
“確實如此,前提是由你來掌控。”
林頡微微一笑,隨即饒有興致地問道:“所以你是準備讓七星軍獨立在齊軍序列之外,在必要的時候再親自接手?”
陸沉老老實實地答道:“目前隻能走一步看一步,我想先在淮州軍站穩腳跟,手裡掌握足夠多的本錢,將來才有能力成為下棋的人,而不是棋盤上受人脅迫的棋子。”
林頡溫和地說道:“有我和你師姐在,七星軍永遠不會改換門庭。”
陸沉懇切地說道:“多謝泰山大人。”
“不過,我可不是沒有條件。”
林頡眼中泛起一抹狡黠。
陸沉好奇地道:“您說。”
林頡悠然道:“七星幫雖然非我創立,但發展到如今可謂傾注我的全部心血,七星軍這數千男兒是我手把手帶出來的漢子。我將他們交給你,並非是無償送給你,而是作為溪兒的嫁妝。換句話說,我不管你將來會勾搭多少女子,絕對不允許那些狐媚子動搖到溪兒的正宮地位,否則……”
這位武功境界深不可測、連尉遲歸都親口承認不是他對手的武榜第一人抬手輕拍陸沉的肩膀,笑道:“你好自為之。”
陸沉情不自禁地吞了一口唾沫,腦海中忽然浮現厲冰雪的麵孔,但是又覺得自己心思純正,一心隻有師姐,怎麼可能招蜂引蝶?
他仔細想想,還是覺得自己的桃花運沒那麼旺盛,哪裡會勾搭多少女子,因而朗聲保證道:“泰山放心,小婿絕對不會做那種蠢事。”
“你當然不會,但是將來貼上你的女子必然不會少――罷了,總之你心裡記著我今日的話就好。”
林頡笑著說道,然後轉身負手,優哉遊哉地離去。
陸沉望著他巍峨的背影,想著若是被武榜第一人追殺,那應該會無比淒慘吧?
不過這一天肯定不會出現。
陸沉抬手擦了擦冷汗,心裡如是默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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