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指張家自身的實力?當年張禮端能做到禮部尚書,的確是靠著京山張家的底蘊,不過這十多年過去,張家早已被景朝暗中派人拆得七零八落。就算張禮端能給張璨留下一點基業,在如今偽燕朝堂的格局中,他也很難做到逆天改命。”
蘇雲青常年浸淫於陰謀詭計,在這方麵自然可以跟上陸沉的節奏,實際上在陸沉問及燕帝張璨的時候,他就猜到了對方的想法,那便是從張璨入手挑起北燕內部的動蕩。
這個思路本沒有錯,畢竟無論王安還是龐師古,誰坐皇位區彆不是很大,他們可以是燕國的重臣,也能搖身一變成為景朝的高官,但是張璨不行,哪怕他隻是一個傀儡皇帝,下場也必然會很淒慘。
問題在於張家皇帝的實力太弱,根本沒有打破平衡的能力。
織經司早些年間也想過從這個角度入手,後來發現事不可為才罷手。
麵對蘇雲青的提醒,陸沉沒有爭辯,隻是繼續問道:“敢問蘇大人,這張璨是怎樣一個人?”
“其人誌大才疏,外寬內忌,受過幾次打擊之後便沉湎酒色,夜夜笙歌。我們在偽燕皇宮的眼線不多,隻能探查到這個程度,或許張璨是在偽裝成這副姿態,不過他裝或者不裝,對於大局的影響都很小。”
蘇雲青這番回答十分懇切,他顯然不希望陸沉在這個問題上浪費精力。
陸沉卻道:“那我是不是可以這樣認為,張璨不是一個怯懦畏縮的人?”
蘇雲青遲疑道:“可以這麼說,陸都尉究竟是何打算,不妨明言。”
陸沉沒有直接回答,他端著茶盞起身緩緩踱步,眉眼間滿是專注的情緒。
“假如我是張璨,我的父親是禮部尚書,家族聲名顯赫遠近皆知。按照常理而言,就算我胸無大誌,也能享受到一世榮華富貴。然而景軍來了,河洛城破,我的父親被迫成為勞什子偽帝,京山張家也淪為千夫所指的亂臣賊子。”
蘇雲青好奇地看著他,心裡覺得很新鮮。
陸沉踱步不停,繼續說道:“如果真能做個小朝廷的皇帝,哪怕會受到景朝的乾涉,隻要手中有權能過把癮倒也罷了,可朝堂的權力早已被下麵那些人瓜分乾淨,他們卻將我們張家推出來承擔罵名。我父親因此鬱鬱寡歡英年早逝,我又得繼續給他們當替罪羊,憑什麼?我反抗過卻沒有效果,於是我隻能借酒澆愁牢騷滿腹,悲憤之情日積月累,我居然還沒有發瘋……”
蘇雲青眼中飄起一抹驚訝。
他當然知道陸沉是在模仿張璨的心路曆程,又不得不承認這個過程雖然很簡略,卻極有可能貼合張璨真正的想法。
陸沉停下腳步,轉頭望著蘇雲青問道:“蘇大人,如果你是張璨,空有一個皇帝身份卻什麼都做不了,你和伱的父親乃至整個張家都將在青史上落下罵名,從此遺臭萬年。下麵那些人瓜分你的權柄,景朝的權貴對你冷眼嘲笑,你隻能用烈酒麻醉自己,難道你不想做點什麼?”
“當然想,我會將他們殺得乾乾淨淨。”
蘇雲青毫不遲疑地點頭,隨即苦笑道:“陸都尉,這個問題我們先前已經討論過,張璨縱然有這個想法,可他沒有這個實力。”
“實力分為很多種。”
陸沉飲了一口清茶,微笑道:“如果我們指望張璨憑空變出一大堆忠臣良將,亦或是幾十萬精銳之師,從而徹底掌控整個偽燕朝廷,順便將景朝的勢力趕回北邊,這顯然是不現實的臆想。然而這同樣不是我們想看到的局麵,張璨縱然有千萬種委屈苦楚,他們張家終究是背叛了大齊,因此我們不會希望張璨可以真正崛起,隻要他能製造一些動亂便可。”
蘇雲青同樣拿起茶盞,茶水已經有些涼,他卻渾然不在意,緩緩道:“陸都尉是說,張璨就是一個引子,我們要想辦法點燃這個引子,在河洛城內傷及一片,繼而引發他們內部的大亂?”
陸沉回到交椅邊坐下,凝望著蘇雲青的雙眼說道:“蘇大人,張璨雖然沒有能力改變大局,可他畢竟是偽燕的皇帝,至少名義上是那些不同派係的共主。在景朝正式入主之前,無論龐師古還是虞藎臣總得給這個皇帝幾分薄麵,比如去皇宮參加一些儀式。”
蘇雲青心尖一顫,仿若醍醐灌頂,輕聲道:“讓張璨召集群臣,然後大開殺戒?”
陸沉笑了起來,從容反問:“有何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