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聿懷瑾雙眼微眯,腦海中浮現王師道的生平,良久方道:“從他的過往履曆來看,他確實沒有任何必要給南齊賣命。七年前,是他破壞蕭望之籌謀良久的奇襲湧泉關之策。五年前,亦是他在河洛城裡順藤摸瓜抓住南齊織經司三十多名細作,這些人皆已被處死。就算他權欲熏心,南齊也給不了他什麼保證,更何況他手上還有那麼多齊人的血,不過……”
她轉身緩步前行,邊走邊說道:“我們還是要謹慎一些,讓人繼續仔細盯著他。另外,城內諸如王家、龐家、虞家等等,這段時間不能放鬆警惕。我要他們每個人每天的行動軌跡,見了何人辦了何事都要記錄在案。”
“是,殿下。”
蕭軍躬身應下,順勢說道:“屬下方才收到消息,燕帝今日召王相和龐樞密入宮。”
“知道了。”
慶聿懷瑾淡淡道:“去查一查他們談了什麼。”
“是。”
……
皇宮一隅,春日涼亭。
燕帝張璨負手站在闌乾旁,望著池中衰敗的景象,臉上一反常態沒有酒色。
宰相王安和樞密使龐師古站在後麵稍遠一些的地方,亭外則有一群宮人靜候。
“南齊陸沉來勢洶洶,朕想知道河洛能不能守住?”
張璨的聲音略顯沉重。
龐師古應道:“陛下,河洛城牆高聳堅固設施齊全,城內又有兩萬餘兵力,淮州軍斷無取勝的希望,還請陛下寬心。”
“朕聽說這個陸沉狡詐無比,慶聿世子又帶走了所有騎兵,恐怕局勢沒有樞密說得這麼樂觀吧?”
張璨轉過身,眼中滿是懷疑之色。
龐師古心裡稍稍有些不耐煩,隻是景朝一日沒有答應,他就隻能是燕國的臣子,對於天子自然要保持明麵上的尊敬,因此垂下眼簾道:“陛下,兵法有雲,十則圍之,五則攻之,倍則戰之。城外敵軍滿打滿算也才五萬人左右,甚至無法做到四麵包圍河洛,又何談持續不斷地攻城?如果不是考慮到陛下的安危,景朝精銳之師完全可以出城與敵交戰。”
張璨暗暗冷笑,麵上擔憂地說道:“這便是反常之處啊。從陸沉過往的戰績來看,他不是那種輕率莽撞的性子。如今他手裡隻有五萬人就敢進犯河洛,可見他必然還有後手。”
龐師古略顯意外,沒想到這位酒色天子居然沒有喝壞腦子,想了想說道:“陛下,永平郡主和謀良虎將軍已經派人傳信給慶聿小王爺。隻要小王爺帶著騎兵返回,河洛之危便會迎刃而解,而且這個時間不會太久,所以城內守軍的壓力不大。”
“話雖如此,朕心難安。”
張璨喟然一歎,緩緩道:“朕打算舉行一場朝會,讓百官群策群力思考對策,或能給守城的將士們提供些許幫助。另外,朕想借著這個機會號召百官和城內富商捐獻餉銀,以作犒賞嘉獎守軍將士之用。二位愛卿,意下如何?”
龐師古隱約覺得這是麵前的傀儡天子想過把癮,雖然沒有太當回事,但還是畢恭畢敬地道:“陛下,臣無異議。”
王安亦如此表態。
張璨又道:“還有件事,朕想請永平郡主入朝觀之,一方麵讓她感受大燕朝堂對景軍的感激之情,以便景軍可以更加用心地守城。另一方麵,朕也想請她露個麵,如此定能安撫人心,防止有些人因為城外的敵軍而心神大亂。”
龐師古麵色微變,他沒有料到天子居然還能想出這樣兩全其美的法子。
稍稍一思忖,他的心思不由得愈發熱切起來,因為這可是讓景朝權貴光明正大登上台麵的絕佳機會,可以為後續的順取之舉鋪墊基礎。
一念及此,龐師古情不自禁地稱頌道:“陛下聖明!”
張璨眼中複雜的光芒一閃而逝,隨即遲疑道:“隻不過,永平郡主身份特殊,朕不宜直接降旨召她入宮……”
“臣願意為陛下分憂,親自去卓園相請永平郡主。”
王安神色鎮定,躬身一禮。
龐師古不禁覺得有些可惜,竟然被這廝搶先一步,不過他們是一條繩上的螞蚱,此刻也不好公然相爭。
張璨看著兩人截然不同的反應,想到他們竟然是燕國的文武之首,登時隻覺一股火辣辣的憤怒直衝腦門,方才的遲疑和猶豫頃刻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儘力擠出一個溫和的笑意,讚道:“那就有勞王相替朕跑一趟。”
王安不慌不忙地應道:“陛下,這是微臣的本分。”
他直起身來,順勢撣了撣衣袖。
仿若要撣掉人世間的一抹塵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