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師道看著兩張字條,嘴角漸漸泛起一抹譏諷。
這世上沒人知道他像個極其有耐心的獵人一般,始終關注著宮裡的情況,更沒人知道他這些年利用察事廳的殼子發展一支僅僅屬於他本人的力量。
慶聿懷瑾再度南下之後,對燕國朝臣不再信任,雖然依舊讓王師道管著察事廳,卻在他身邊布置諸多耳目和眼線,似乎這樣就能洞悉王師道的所有秘密。
然而這是一樁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王師道在明麵上非常配合,默許蕭軍以慶聿懷瑾的名義在察事廳內大肆安插人手,毫不猶豫地交出一部分權柄,但是這樣並不能將他困在蛛網之中,反而會讓他更加從容地躲在暗處冷靜旁觀。
比如宮裡的異常,比如城內的暗流。
這兩張字條便是王師道掌握的隱秘力量送來的機密,倘若他如實告知慶聿懷瑾,以那位小郡主的聰慧,想必可以發現問題所在,但是王師道顯然不會這樣做。
“殿下,你為何會認為我與南齊暗中勾連?這些年死在我手上的齊人不計其數,而且其中有很多得力的人才。就算南齊皇帝溫厚寬仁主動接納,我也不敢去賭他的仁心,因為那可是掉腦袋的危險。無論如何,我絕對不會向南齊靠攏,其實你根本不必擔心。”
沉靜寂寥的花廳內,王師道自言自語,將那兩張字條丟進爐鼎內。
“這會是一個很熱鬨的局,天子滿心憤懣,南齊適逢其會,朝中那些重臣各懷鬼胎。我仔細想了想,最終還是決定置身事外,看你們粉墨登場,唱一出九連環。”
王師道腦海中閃現很多名字,他端起茶盞淺淺喝了一口,另一隻手輕輕敲著扶手,悠然道:“殿下,我不是南齊的人,不是燕國的人,更不是景朝的人。”
“我隻希望你們殺得痛快一些,死得更多一些。”
“不如此,怎會有我們這些寒門子弟的出頭之日呢?”
……
二月二十六日,南齊淮州西路軍陳兵城外已經三天。
雖說淮州軍始終沒有發起進攻,宛如窺伺獵物的野獸冷靜地潛伏,城內的氛圍卻是一天比一天凝重。
察事廳和巡防營的聲音越來越大,以至於大白天各處街道人影寥寥。
朝廷並未直接下令實施全天戒嚴,但是這種時候除了官員以及和城防有關的人員之外,普通百姓不太敢出現在街上,唯恐被察事廳當做南齊細作抓起來。
清早,一輛寬敞舒適的馬車從卓園出發,緩緩駛向燕國皇宮。
馬車周圍是四十餘名身姿矯健眼蘊精光的景廉族高手,確切來說他們都是景朝慶聿氏的家臣,負責保護慶聿懷瑾的安全。
前後各有六十餘名持刀負弓的披甲勇士,組成外圍防線。
這等防衛便是林頡親至,如果沒有足夠幫手的話也隻能望而興歎。
車廂內,慶聿懷瑾沒有如往日一般喬裝男子,而是珠玉玲瓏盛裝華服,那雙丹鳳眼中儘顯雍容貴氣。
隨著距離皇宮越來越近,路上漸漸熱鬨起來,因為今日是大朝會,京中五品以上官員皆要入朝。
燕國官員隻要瞧見這支剽悍的隊伍和中間那輛馬車,便會肅立道旁等他們經過,有些人甚至會恭敬行禮,雖然明知道馬車裡的貴人看不見。
不同於其他人在宮門外落轎下馬,慶聿懷瑾乘坐的馬車和景廉族高手直入皇宮,百餘名披甲勇士則留在宮外,稍稍顧及燕國朝廷的顏麵。
負責值守的禁衛軍對此沒有任何反應,顯然已經提前得到知會。
馬車停在太極殿前的廣場上。
慶聿懷瑾緩步走下馬車,抬頭看向巍峨恢弘的大殿,眼神清明又帶著兩分冷意。
大部分景廉族高手留在殿外廣場,慶聿懷瑾隻帶著六人登階進殿。
清晨的陽光灑在她身上,勾勒出一個窈窕有致的纖影。
微風拂麵,慶聿懷瑾淡淡道:“若有變,則殺人。”
落後她半步的蕭軍躬身道:“殿下放心,殿內也有我們的人。”
慶聿懷瑾不再多言,平靜地踏入殿內,然後在無數燕國大臣緊張且熱切的注視中,一步步朝禦前走去。
龍椅之上,燕帝張璨目不轉睛地望著那位天之嬌女的身姿,麵上浮現溫和又帶著些許恭敬的淺淡笑意。
無人注意到,他的雙手用力攥於袖中,指節幾近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