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常山郡王果然還是像當年那般果決。
景帝搖頭道:“郡王此言差矣。朕說過許多次,朝堂之重在於賞罰分明,做得不好自然該罰,做得好便要賞,否則誰還願意為朝廷效力?畢竟這世間芸芸眾生沒人能做到不食煙火。”
慶聿恭沒有說話,隻是將頭埋得更低一些。
景帝繼續說道:“郡王這些年勞苦功高,乃是朕仰仗的國之柱石,若是任由永平陷於敵人之手,絲毫不顧念你為大景立下的功勞,朕又如何統禦滿朝公卿?再者,即便不論你這麼多年的辛苦,光是去歲你平定趙國之功,朕就不能放棄營救你的女兒。”
“陛下隆恩,臣銘感五內!”
慶聿恭躬身一禮,語調微顫。
“快快平身。”
景帝麵上浮現感慨之色,歎道:“大景離不開你的運籌帷幄,朕亦離不開你的忠心輔弼,倘若因為此事讓你心中鬱結,朕又能依靠誰平定南齊呢?當然,朕並非忽視其他人的付出,隻是郡王應該明白,朕並不介意為你稍稍後退一步。”
“陛下……臣無以為報,唯有肝腦塗地!”
慶聿恭無比感激,心裡卻隱隱發寒,因為他能感知到上書房內其他重臣在聽到天子這番話後,心中波瀾漸起。
景帝點點頭道:“郡王切勿激動,當以珍惜自身為要。朕已經想過了,既然南齊邊軍注定要退出河洛,暫時虛與委蛇並無不可,不過這幾個條件總得扯皮一二。”
他看向右手邊第一位年過四旬麵容清瘦的文臣,沉吟道:“趙卿家,你選幾名能言善辯的骨鯁之臣去和南齊談判。關於陸沉提出來的三個條件,首先盟約一事不必提起,他還沒有資格與朕談論此事。”
文臣名叫趙思文,官居尚書令,乃是景朝尚書省中排名第一的宰相。
他不急不緩地應道:“臣領旨。”
景帝又道:“至於齊軍所占領土,明麵上自然不能承認,不過可以默許,朕不會急於一時。大抵說來,齊軍退出河洛之後,東陽路暫且不論,蕭望之和陸沉多半想占據河洛東邊的關隘。一分為二吧,朕可以接受他們占著清流關,但是我軍必須要將堯山關拿回來,此乃河洛屏障,不可交給齊軍。”
趙思文再道:“是,陛下。”
景帝目光掃過慶聿恭和撒改,悠悠道:“至於第三個條件,答應他便是,你讓人在數量上爭一爭,儘量少給他們一些戰馬。總而言之,無論永平還是普通士卒,朕希望他們都能平安歸來。至於戰馬出處,九軍分攤便是,包括效節軍和忠義軍在內。”
此言一出,不光撒改心中煩惱,其他幾位手握軍權的景廉貴族亦如是。
在他們想來,拿戰馬去換俘虜肯定是賠本生意,更何況這次換回來的俘虜基本都是慶聿氏的勢力,和他們幾家沒有太大的關係。
然而天子金口玉言,而且直屬皇族的兩支軍隊也在其列,旁人自然沒有反對的底氣。
趙思文一一應下,沒有任何建言,仿若泥雕塑像。
景帝想了想說道:“談判不能沒有力量支撐,如今南院兵馬還在趙國,善陽。”
一位景廉貴族略顯意外地應道:“臣在。”
景帝道:“你帶定白軍一半兵力南下,前往燕國河南路境內,與慶聿忠望的騎兵彙合,一方麵為我朝談判使臣助陣,另一方麵待齊軍撤出河洛後搶占堯山關。記住,蕭望之用兵狡詐,肯定會在陸沉領兵撤退的路上設下埋伏,不可追擊。”
定白軍不屬於兩院兵馬序列,如今駐紮在景朝東南一帶,距離燕國不算太遠。
隻不過以前燕國一直是南院負責管轄,所以定白軍從未踏足過燕國境內。
善陽連忙道:“臣記下了。”
景帝轉而看向慶聿恭,淡然道:“郡王可有異議?”
慶聿恭畢恭畢敬地說道:“陛下的安排極其周全妥當,臣並無異議。陛下對臣及臣的女兒如此關愛,臣不勝感激,唯有叩謝聖恩。”
景帝笑了笑,起身說道:“免了,等永平那孩子平安回到大都,你讓她多多進宮陪朕說說話就行。”
“臣遵旨。”
慶聿恭垂首應下。
朝會就此結束,群臣各懷心思地走出上書房。
撒改和兩位景廉貴族看向不遠處的慶聿恭,麵色冷漠地哼了一聲,然後轉身大步離去。
慶聿恭恍若未覺,他隻是抬頭看了一眼刺眼的陽光。
沉默地走出皇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