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錫廣陵春雨380【天不假年】北城,彙通坊。
金水街上,人頭攢動,百姓們一邊看著那家被大火燒得七七八八的店鋪,一邊跟身邊人竊竊私語。
昨夜那場火來得十分突然,好在起火時將將入夜,店內的掌櫃和夥計都很機靈,見勢不妙及時逃了出來,再加上旁邊的街坊鄰裡出手相助,才沒有讓火勢擴大殃及旁邊的房屋。
隻可惜店鋪本身損失慘重,庫房裡的綢緞和其他貨物悉數毀於一旦。
“侯爺,經過粗略統計,咱家商號這次的損失大概是一萬三千多兩。”
陳舒來到陸沉身前,神情頗為沉重。
對於陸家來說,一萬多兩銀子當然不至於傷筋動骨,但也是一筆不小的損失。
更重要的一點是,這場突如其來的火災很像是一個警告。
陸沉望著處處焦黑的門麵,平靜地問道:“火災的原因查出來了嗎?”
陸沉策馬徐行,淡然道:“前輩知道是誰放的火?”
……
尉遲歸微笑問道:“哪一句?”
尉遲歸便道:“看來你真的不在意這些威脅。”
“起於庫房……”
中年男人饒有興致地問道:“那你打算如何回敬?”
這句話很平淡,沒有刻意帶上殺氣,但是落在尉遲歸耳中,卻有江湖上常見的豪情恣意。
陸沉目視前方,一字字道:“畏威而不懷德。”
陸沉低聲重複這幾個字,目光中多了幾分冷意,隨即吩咐道:“先安頓好這處店麵的掌櫃和夥計,其他店麵閉門謝客,重要的貨物可以暫時存放在侯府中。”
中年男人意味深長地說道:“這次是一家店麵的庫房被燒,下次便有可能是陸家商號在京城的所有店鋪被燒,再進一步就是陸家在淮州各府的商號出現各種各樣的問題。如果放火不能解決問題,那就拔刀殺人,即便他們動不了你,也可以威脅你在意的人,比如令尊和陸家的男女老少。”
尉遲歸微諷道:“除了南邊這些達官貴人還能是誰?你如今既是負責查辦侯玉案的欽差,又是天子破除京軍頑疾的最大憑仗,可謂重任集於一身。先前你說起過墨苑夜宴的詳情,你用一隻酒杯堵死那些人拉你下水的希冀,接下來自然就是威脅和恐嚇。”
皇宮,文德殿。
陸沉走進來的時候,殿內已有兩位重臣,站在右邊的是織經司提舉秦正,左邊那位則是右相薛南亭。
眾人一路南行,尉遲歸不知何時出現在陸沉身邊。
陸沉望著前方的街景,緩緩道:“我隻是覺得南邊的老爺們將事情想得太簡單了,他們以為放把火就能嚇住我,卻忘了我是怎樣從邊疆走進皇宮的。”
陳舒連忙應下。
在陸沉攜煌煌軍功來到京城之前,此刻殿內的君臣三人便是一個非常固定的搭配。
陸沉最後看了一眼被大火燒毀的店麵,然後在數十名親兵的簇擁中轉身離去。
陸沉笑了笑。
陳舒愧然道:“還未查明,一名夥計說火勢起於庫房,發現的時候已經來不及撲滅。”
陸沉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悠然道:“前輩先前轉述過蕭叔對江南這些權貴的評價,那三句話令我記憶猶新。所謂知小禮而無大義,拘小節而無大德,重私利而輕廉恥,這個評價可謂恰如其分,不過我覺得還可以再加一句。”
坐在禦案後的天子李端望著陸沉,溫和地問道:“伱昨天去東郊閱兵,可有發生一些趣事?”
陸沉細心地察覺天子眉眼間有一抹沉悶之色,他沒有著急詢問,將昨天的事情簡略複述一遍,最後說道:“陛下,臣留下九百騎兵,分彆安置在鎮威、崇威和立威軍中,暫時擔任軍法隊之職。其實京軍的問題雖然繁多,但是還沒有爛到根子裡,給臣一段時間,足以讓這三支京軍改變風貌。”
“甚好,朕沒有看錯人。”
李端臉上的笑容愈發濃厚,繼而道:“京軍改製非一日之功,你已經擁有一個很好的開端,接下來可以適當放慢步伐。”
陸沉垂首道:“臣明白,請陛下放心。”
李端又問道:“侯玉一案查得如何?”
陸沉正要開口,卻見薛南亭向前一步,躬身道:“關於南安侯的案子,臣懇請陛下三思!”
這個突然的變故打斷陸沉的思緒,他略顯不解地看向右相,隻見這位性情剛硬的中年男人臉上多了幾分平時很難見到的憂慮之色。
李端先前溫和的麵色稍稍有些冷,他抬手摩挲著桌上的白玉鎮紙,緩緩道:“三思?朕為何要三思?”
薛南亭知道自己的諫言不為君上所喜,但是身為朝堂右相,而且因為左相年邁的緣故主持大部分政務,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大齊朝廷的結構,以及現在麵臨的問題。
有些話不得不說,必須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