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端環視眾人,繼而道:“永嘉府尹
景慶山,多年來兢兢業業任勞任怨,而且頗有治政之才,恰好荊國公對其頗為稱賞,因此朕決定提拔其為戶部尚書,眾卿家可有異議?”
自然沒人有異議。
叛亂發生的那一夜,景慶山沒有絲毫遲疑,在第一時間表明立場,並且派人四處奔走召集力量勤王護駕,雖說他的舉動並非影響局勢的決定性因素,但是這份忠心非常難得。
賞罰分明,這是朝廷運行的基本規則。
李端繼續說道:“鐘卿家接任吏部,翰林院不可無學士執掌,朕同樣有個人選,諸位可以參詳一番。”
李道彥忽地抬頭看了天子一眼。
感知到這位老人複雜的目光,李端放緩語氣道:“刑部左侍郎李適之,為官清廉名望頗著,又擅注經釋義,其文章功底更是朝野皆知。朕決定由他接任翰林學士一職。”
此言一出,眾人下意識地看向蒼老的左相。
從刑部左侍郎到翰林學士,品級上屬於平調,然而這裡麵的門道非同一般。
刑部侍郎確實握有大權,但是哪怕升為刑部尚書,很多時候也無法參與朝廷的關鍵決策。
換句話說,在兩位宰相當政的前提下,六部尚書之中僅有吏部尚書能擠進這個權力核心。
翰林學士雖然是個清貴官職,暫時無法參與朝堂大事的決策,但它是宣麻拜相的必經之路。
尤其是在王朝處於平穩狀態的時期,不存在一步登天的可能,這道程序不可或缺,鐘乘便是一個珠玉在前的例子。
坐在最下首的厲冰雪忽然有些乏味。
她知道天子的這些安排肯定暗含深意,朝堂上這些人精此刻肯定在冥思苦想,可她就是興致寥寥,甚至覺得比不上在府中磨煉武功。
轉頭望去,陸沉神情肅然,和其他人差彆不大。
不過在厲冰雪看來,陸沉好歹年輕英俊,瞧著也比較養眼,自然與那些人不同。
天子這個安排看似突兀,眾人倒也沒有太過驚訝,細思片刻便反應過來。
將李適之擢升為翰林學士,一方麵是酬謝左相這兩年的顧全大局,以及錦麟李氏在這場叛亂中立場堅定的回報,另一方麵則是通過這個舉動安撫江南人心。
雖然郭王寧樂四家門閥肯定會被抽筋拔骨,但是天子明白適可而止的道理。
這一次他已經收回京軍大權,在朝堂上從容安插人手,江南世族實際上的損失遠遠不止四家倒下那麼簡單。
如果天子不適當安撫,江南十三州難保不會出現動亂。
相信除了提拔李適之以外,天子還會有一些其他手段,譬如丟出一些清貴卻無實權的官職,亦或是對其他門閥高高舉起輕輕放下。
眾人的目光彙聚在左相李道彥身上。
出乎他們的意料,老人緩緩起身道:“陛下隆恩,老臣本不該推辭。然而父子同朝為官已不多見,同掌權柄更加不妥。承蒙陛下垂青,李家這些年已如烈火烹油鮮花著錦,可謂富貴至極。竊以為,盛極必衰乃是人間至理,貪心不足是為災禍根源,老臣今日厚顏懇請陛下收回成命,犬子才疏學淺,委實難當如此重任。”
李端定定地看著老人,稍稍沉默之後,頷首道:“李相光明磊落,素有古人之風,此乃國朝大幸,朕所思確有不妥。”
李道彥很清楚天子這個安排沒有惡意,但是他同樣有苦衷。
雖說李適之在那場叛亂裡表現得非常老實,可是以李道彥對這個長子的了解,他老老實實地待在府中,兩耳不聞窗外事,這本身便是詭譎之處。
隻可惜有些話無法直言,一者李適之確實沒有參與叛亂,二者他先前做的那些事情肯定不為天子所容,這關係到錦麟李氏上千口人的命運。
一邊是朝廷大局,一邊是家族興衰,老人隻能選擇一個暫時壓製、另行安排的折中之法。
“老臣謝過陛下。”
旁人並未聽出,老人此刻的語調中有幾分蕭索之意。
李端溫言道:“雖然此舉不妥,但是以李適之這些年的政績,朕豈能視而不見?這樣吧,陳春赴任定州刺史之後,禮部左侍郎一直空缺,便讓李適之遷任禮部左侍郎,負責明年開春的會試大典。”
單論實權而言,禮部在六部之中相對靠後,但是正如先前所言,想要進入大齊的中書,翰林院、禮部和吏部總得轉一圈,尤其是後兩者。
李適之此番依舊是平調,但是明眼人都知道這是天子的嘉賞,更不必說還能主持科舉會試,這可是無數文臣夢寐以求的美差。
官場之上,座師門人的關係曆來極其牢固。
李道彥微微一怔,他意識到天子決意要用加恩李家的方式安撫江南人心,這是無法推卻的旨意。
李端臉上露出一抹淺淡的笑意,道:“李相,朕已經讓了一步,莫要繼續推辭。”
“老臣謝過陛下恩典。”
李道彥終究還是領受了這道恩旨。
他緩緩坐回圓凳上,麵色沉靜不見波瀾。
老人很快便接受這個現實,他為官四十一載,經曆過太多風浪坎坷,不至於因此方寸大亂。
更何況,對於那個越來越難看透心思的長子,他並非束手無策。
終究還有那個最後的法子。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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