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認真地說道:“陛下,往事已矣,您這些年宵衣旰食足以對得起大齊億萬子民。”
李端微微一笑,隨即岔開話題道:“你之前提過壯士斷臂,厲天潤也在奏章中請求以他為誘餌,兩種法子各有優點,不過朕覺得或許有一個更好的辦法。”
李端指著旁邊的石凳說道:“坐。”
陸沉心中一動,麵色有些沉重。
“莫慌。”
如今已是十一月底,自然看不到那種盛景,反而有些許蒼涼蕭索之感。
更不必說還有厲冰雪的存在。
李端看著視線中蕭索的枯木,緩緩道:“朕不懂兵法軍事,這些年從來不會對將帥們的謀略指手畫腳,隻要大部分人都認同,朕便會允準推行。朕知道將在外的道理,所以一直會給厲、蕭等人很大的自主權,並且儘量讓他們免去後顧之憂。隻不過這一次朕還是會否決厲天潤的奏請,不光是因為朕希望他能多活兩年,還有一點是朕覺得慶聿恭不會輕易上當。”
陸沉不由得陷入沉思之中。
有些軟弱,有些悵惘。
隻要厲天潤露出破綻,慶聿恭應該不會放棄正麵擊敗他的機會。
李端緩緩從榻上坐起來,看向陸沉說道:“陪朕在宮中走走。”
片刻過後,陸沉緩緩呼出一口濁氣,垂首道:“陛下,臣認為厲大都督此策可行。”
殿內很安靜,李端沒有催促,太子則是眼觀鼻鼻觀心地站著。
君臣二人看著冬日衰敗的禦花園,久久無言。
“你肩膀瘦弱?”
陸沉不太理解他從“我”到“朕”變化自稱的深層原因,不過仍然正色道:“臣不敢妄議君上,但是臣敢說陛下絕對是位好皇帝。”
他可以想象在那個兵荒馬亂人人自危的環境裡,這兩人的出現對於天子的意義。
片刻過後,添了厚衣服又披上大氅的李端坐上步輦,陸沉小心翼翼地跟在旁邊,一行人離開文和殿,往西北麵的禦花園行去。
李端的語氣很平淡,似乎帶著幾分淡淡的自嘲之意。
李端雙手攏在袖中,呼吸著仿佛格外清新又帶著幾分冷冽的空氣,緩緩打開了話匣子。
陸沉老老實實地答道:“臣不知。”
李端忽地一頓,轉頭問道:“你可知道我當時最大的感受是什麼?”
李端笑容如常。
“這就對了。”
李端靠著軟枕,微眯雙眼望著如老婆子一般囉嗦的陸沉,唇邊泛起一抹淺淡的笑意。
李端沉聲道:“我在想為何先皇明明知道大齊內憂外患民不聊生,卻從來不肯稍作改變。河洛城裡紙醉金迷,權貴們夜夜笙歌,而街上路旁隨處可見衣衫襤褸的窮苦百姓。一邊是金山銀海堆出來的盛宴,一邊是百姓們碗中像白水一般的清粥,我覺得這樣不對。但是我什麼都做不了,因為我連先皇的麵都很難見到,更沒有在他麵前直言進諫的資格,所以我隻能選擇逃避。”
李宗本恭敬地行禮告退。
李端忍不住笑了起來,繼而道:“就知道在朕麵前胡言亂語,現在都是堂堂軍務大臣還沒個正行。外麵冷也無妨,朕多穿幾件衣裳就好。不瞞你說,朕這段時間被二位宰相和太子他們拘在殿內,已經很久沒有見過外麵的景色了,難道你也要拘著朕?”
厲天潤的策略基於兩個重要的理由,其一是靖州軍主動出擊,對於慶聿恭來說是一個不可多得正麵較量的機會。其二則是慶聿恭有心結,當年的蒙山之戰是景軍首次遭遇損失萬餘主力的慘敗,當時景軍的主帥正是慶聿恭的父親慶聿定。
內監們抬著步輦來到頗為寬敞的亭中,極其小心地放下,然後知趣地行禮退下。
“讓驕橫霸道不可一世的景軍給朕殉葬,豈不是人生一大快事?”
他輕聲笑了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