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聿恭點頭道:“沒錯,就是怕死。這世上當然有不怕死的人,可這終究是少數,絕大多數人不論平時多麼凶悍,真正麵對死亡來臨的時候
,他們必然會有無法壓製的恐懼,這也是每一名士卒在戰場上需要經曆的淬煉。回到先前的問題,一名士卒如果享受不到最基本的公平,他對自己的身份便不會有任何歸屬感,你怎能要求這樣的人在死亡來臨之際慷慨赴死?”
四皇子漸漸醒悟過來,點頭道:“是啊,如果平時將官們不把我當人看,事到臨頭我又怎會奮勇死戰?”
“所謂慈不掌兵,其實有兩層意思。”
慶聿恭轉頭看著他,循循善誘道:“第一層意思就是殿下理解的那樣,戰場上犧牲是必然,為將者不能因此猶豫心軟。其二便是在日常練兵中,不能隻顧及自己的心腹嫡係,對他們唯有一個慈字,卻將狠辣一麵對待其他人。”
四皇子恍然,看著中年男人溫和的神情,躬身一禮道:“謹受教。”
慶聿恭微微一笑。
四皇子直起身來,稍稍遲疑之後,鼓起勇氣問道:“王爺眼下按兵不動,是因為懼怕南齊邊軍嗎?”
這顯然是近幾天一直盤桓在他心中的疑問,若非眼下氣氛如此和諧,他肯定不會當麵直言。
慶聿恭反問道:“殿下如何看待此事?”
四皇子凝望著他的雙眼,思慮片刻後說道:“我覺得王爺的判斷沒有問題,眼下敵軍勢大,兵力與我軍不相上下,士氣正值巔峰,不如避其鋒芒。無論如何,我軍已經打通定州北部,如今又奪回雍丘,就算暫時罷戰也可以,畢竟江北戰局非朝夕之間可以平定,徐徐圖之亦是上策。”
慶聿恭不禁麵露欣慰之色。
便在這時,帳外傳來一陣腳步聲,緊接著慶聿懷瑾快步入內。
看見那抹修長的身影,四皇子不禁雙眼一亮。
慶聿懷瑾朝他微微頷首致意,隨即對慶聿恭說道:“父王,傳旨天使已至營外。”
慶聿恭平靜地說道:“準備接旨。”
慶聿懷瑾垂首道:“是,父王。”
片刻過後,傳旨天使來到帥帳,先是看向長身肅立的慶聿恭,目光又掃過側後方的四皇子,展開明黃色的聖旨,高聲誦讀起來。
“大景皇帝製曰:戰事連綿,常山郡王節度有方,眾將士果敢善戰,既克定北,複取雍丘,朕聞之喜。然賊猶虎視,欲圖大勝,朕望卿等再接再厲,破其大軍於雍丘城外,以張我軍威武,定江北之大體。”
帳中一片沉寂。
一眾大將神情肅然,這道聖旨言簡意賅,所有人都能聽懂。
然而這擺明了是要否決慶聿恭先前的建言,促使景軍主力和齊軍展開決戰。
四皇子劍眉擰起,雖然他依舊無比崇敬自己的父皇,但是這已經不是父皇第一次直接插手前線軍務。
他有自己的思考,並非全然聽信慶聿恭的分析,即便是從他自己的判斷來說,暫時避開齊軍是正確的選擇,強行與敵軍決戰不夠穩妥。
就在他踏前一步的時候,慶聿恭忽地躬身大禮,冷靜地說道:“臣遵旨!”
四皇子嘴唇翕動,最終還是沒有出聲。
他雖然貴為皇子,卻也知道軍中當以慶聿恭為尊,既然他已經接下旨意,自己再發聲無異於挑釁主帥的權威,哪怕他是為了大局著想。
傳旨天使交過聖旨,麵上隨即堆滿笑容,無比謙卑地向慶聿恭傳達天子的嘉賞和讚許。
慶聿恭泰然自若,從容應對。
待其退下之後,眾將也相繼告退,帥帳內終於安靜下來。
這一次四皇子沒有去看慶聿懷瑾,他走到慶聿恭身邊,低聲說道:“王爺,為何不據理力爭?”
慶聿恭轉頭看著他,臉上飄過一抹複雜的情緒,意味深長地說道:“殿下,這是聖旨。”
隨即向內走去,背影略顯蕭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