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府花廳,燈火通明。
林溪身穿一襲雲英紫裙,如雲青絲隨意綰在腦後,僅有一枚玉簪挽束,雖簡單卻顯得十分清雅。
她一邊親自斟茶,一邊用那雙明媚的眼眸在陸沉臉上掃來掃去,嘴角不由自主地翹了起來。
陸沉伸手接過她遞來的茶盞,微笑道:“師姐,想笑就笑嘛,何必忍著。”
“咯咯。”
林溪當然不會放棄這個嘲笑他的機會,笑著走到他身旁坐下,輕咬下唇道:“堂堂郡公竟然想著深夜翻牆私闖民宅,也不怕彆人笑話,哼。”
陸沉厚著臉皮說道:“月夜翻牆,偷香竊玉,多有意境,師姐你說是不是?”
“是你個大頭鬼!”
林溪抬手在他額頭上點了一下,沒好氣地說道:“什麼偷香竊玉,難聽死了。”
陸沉順杆往上爬,想要握住她的手掌。
林溪卻將手抽了回來,下意識看了看周遭,輕聲道:“好好坐著說話,不要胡鬨。”
其實廳裡沒有旁人,她隻是有些緊張而已。
這倒是一件很稀奇的事情。
她從小在七星幫長大,所見者皆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豪傑,十幾歲便在北地綠林闖出赫赫名號,甚至敢於帶著一群人去景國暗殺景廉貴族。從陸沉認識她開始,無論麵對江湖中的凶險,還是在戰場上廝殺,從未見過她膽怯或者緊張的模樣。
陸沉倒也不笨,稍稍一想就明白過來。
對於女子而言,出閣是一件改變命運的大事。
等到成婚那一日,她便不再是七星幫的大小姐,也不是草莽之中令人畏懼的菩薩蠻,而是陸沉的妻子、陸家的媳婦。
所謂一入侯門深似海,更何況陸沉是大齊曆史上最年輕的郡公,後宅自然不是那種小門小戶可比。
遠的不說,那一日除了林溪之外,還有一位女子將嫁給陸沉。
那可是翟林王氏的嫡女,真正意義上的名門千金。
雖說翟林王氏遠離故土舉家南投,但這是影響深遠的北地第一門閥,他們生活在哪裡不重要,關鍵在於傳承千年的底蘊,具體而言便是人才和財富。
王家全麵靠向陸沉,對他的事業會有極大的助力,反過來又能影響到王初瓏在陸家後宅的地位。
林溪並不會因此自卑或者怯弱,可她習慣了江湖風月快意恩仇,陡然踏入一個陌生的環境,要變成世人眼中恪守規矩禮節的當家主母,難免會有幾分彷徨和緊張。
陸沉想清楚這裡麵的糾葛,不由得輕歎一聲。
林溪微微垂首,略顯不自然地說道:“先前聽說你今日抵達廣陵,我便猜到你不會等到明天,晚上一定會偷偷跑來。你也應該清楚,王家就在兩條街之外,那位王姑娘肯定也會在想你何時出現。你能先來這裡,我心裡自然很高興,也知道你會這樣做。但是我想說,伱我心意互知,而王姑娘與你相處的時間較短。”
陸沉的臉色有些複雜,靜靜地聽著。
林溪仿佛進入了某種狀態,越來越順暢:“王家可以給你提供很多幫助,不論他家在北地的人脈,還是王氏子弟當中的諸多俊傑,都可以為你所用。我雖未見過王姑娘,卻也聽冰雪妹妹提過,她是一個秀外慧中天資聰慧的女子,想來隻要你多費一點心思,她亦會真心待你,所以師弟你應該——”
“師姐。”
陸沉忽然打斷了她的話頭。
林溪轉過頭,看見的是他格外認真的神情。
陸沉一字字道:“今夜我哪都不會去,隻在這裡陪你。”
林溪心中觸動,仍舊堅持道:“不妥呢,你哪怕遲一點過去,總得見一見王姑娘。”
“師姐,你聽我說。”
陸沉放緩語調,溫言道:“我知道師父和你不會因為我深夜冒然登門而動怒,但是那邊不同。王家素來尊崇禮教規矩,大半夜偷偷跑過去隻會讓王家人驚嚇困擾。明日我會正式登門,以代表天子慰問的名義去見王安,然後再見王姑娘,如此便足夠了。”
其實林溪心裡清楚,所謂禮教大防在陸沉眼中沒有任何意義,以他今時的身份地位,就算半夜偷摸進去又如何?
故而林溪輕聲道:“好。”
陸沉不願她沉湎在這種情緒中,便岔開話題道:“師姐,你還記得當初來廣陵那段時間,我們有一個小小的遺憾嗎?”
“嗯?”
“那時候我們一起經曆了很多,你教我武功,我給你尋摸話本故事,後來我們一起去顧家大宅抓奸細,一起帶著五百騎出城襲營,一起在城外與敵軍廝殺搏命。現在回想起來,當初那些情景依然曆曆在目。然而我們即便在一起做了很多大事,卻從來沒有像尋常男女那般,在外麵走走逛逛散散心。”
林溪聽得愈發迷糊。
陸沉微笑道:“那次我被蘇雲青留下,你特地出來尋我,在街角偶遇的時候你說沒有逛過廣陵城,可還記得?”
回首當年,林溪不禁輕輕一笑,點頭道:“記得。”
“走吧,師姐,我帶你夜遊廣陵城!”
陸沉站起身,不由分說地牽起林溪的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