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公府,後宅。
陸沉走進來的時候,王初瓏正在窗前揮毫。
落在紙上是極其緊湊且圓潤的簪花小楷,一如她給人的印象,豐盈又柔軟。
陸沉俯下身,湊在她白皙的脖頸之旁,嗅著淡雅的清香。
王初瓏隻覺有些癢,輕輕一笑,語調中不由得帶上幾分寵溺:“夫君稍候,我馬上就寫完了。”
“寫什麼呢?”
陸沉的視線依舊停留在她身上,隨口一問。
王初瓏柔聲道:“陸家秘衛在江南的行事準則。”
陸沉收起玩鬨的心思,直起身稍稍拉開距離,隨即注意到桌邊已經放著一遝墨跡乾涸的紙張,於是伸手拿了過來。
這一看便入了迷。
他在織經司的乾辦之職早已辭去,畢竟以他如今的身份地位,繼續在織經司保留一個職位隻會讓雙方都很彆扭。
得益於這段經曆,他對織經司的內部章程非常了解,此刻看著王初瓏擬定的準則,不由得讚歎道:“夫人果然是天賦之才,這份準則竟比織經司的章程還要完善。”
“再完善的準則也需要人去執行。”
王初瓏微微一笑,停筆說道:“我和林姐姐商議妥當了,請她從七星幫的好漢中選出一百二十人南下,一方麵可以配合譚正和渠忠行事,另一方麵也能起到監察的效果。林姐姐說,那批人手由那位名叫陶保春的前輩帶領,不日便會啟程。”
聽到陶保春這個名字,陸沉腦海中浮現那個中年男人沉穩內斂的麵龐,點頭道:“甚妥。”
王初瓏又道:“還有那五十萬兩銀子,我斟酌之後決定先撥付十萬兩,其中五萬兩用來幫南邊的三百五十人解決後顧之憂,餘下五萬兩用來在京中建立暗樁,儘可能拓寬情報來源。至於你在意的那兩件事,安插眼線和拉攏官員,暫時急不得,得一步一步來。”
陸沉將那遝紙放下,微笑道:“你決定就好。”
王初瓏起身走到書架旁邊,從抽屜中取出一本卷宗,返身交到陸沉手中:“你看看。”
“這是?”
陸沉順手翻開,入目便是一個名字,喃喃道:“王衡?”
王初瓏溫婉地說道:“這是我的族叔。”
陸沉繼續往下看,隻見上麵寫著王衡的生平、履曆、性情、長處,以及合適做什麼事情。
這本卷宗裡當然不止王衡一人,陸沉粗略一看,發現至少有三四十個人的詳細資料。
王初瓏繼續說道:“翟林王氏之所以被稱為江北第一門閥,在於那些田產和生意,也在於幾百年積攢下來的財富,但是我認為最重要的是人才,這才是一個家族可以長盛不衰的根本。除了我家和叔父家這兩房外,翟林王氏還有本宗十五房和旁宗二十七房,旬陽那一支便是旁宗二十七房之一。這四十四房的王家人或許挑不出夫君這樣的天才,但是有很多人具備一定的才能,他們可以發揮出很大的作用。”
陸沉握著這本薄薄的卷宗,隻覺重如千鈞。
王初瓏嫣然一笑,道:“先前我同夫君說過,王家子弟既要用更要提防,連我都很難斷定,一旦讓他們掌握實權並且抱團起來,會形成多麼可怕的勢力,所以夫君不能讓他們從軍。這本冊子上的人名,是我認為相對比較可靠的族人,他們難免會有一些小毛病,但大體上值得信任。”
陸沉誠懇地說道:“夫人不愧是我的賢內助。”
“出嫁從夫,自古皆然。”
王初瓏一言帶過,繼而道:“至於要如何安排這些族人,便是夫君需要考慮的問題,我不會再做乾涉。”
陸沉看著她柔順的眉眼,一時間心有所感,坦然道:“其實我對此一直有所防備。”
王初瓏點頭道:“我知道,夫君讓家叔去京城為官,不就是要將王家的主心骨排除在外?”
“果然瞞不過你。”
陸沉放下那本卷宗,拉著王初瓏的手走到榻邊坐下。
一如他先前的判斷,婚禮結束後沒幾天,京中的聖旨便抵達廣陵,王安帶著長子以及幾位優秀的王家子弟南下,現在應該已經進入忻州地界。
他自然很忌憚王安這位世家之主。
在過去的幾年裡,王安展現出的心誌和手腕足以當得起人傑之譽,如果陸沉任由他依托在自己的羽翼下,從容不迫地發展勢力,將來會形成怎樣的局麵委實難以推測,所以他一定會讓王安留在京城。
如此既可以讓京中君臣放心,也能更加安心地提攜王家子弟。
隻不過這種手腕稍顯絕情,陸沉不在意其他王家人的觀感,隻不願王初瓏因此介懷。
似是感受到他的情緒,王初瓏主動靠在他身上,輕聲道:“夫君莫要多想,我若不辨是非黑白,又怎會將那份卷宗交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