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思便是陸沉長子的大名,女兒則叫陸辛夷。
辛夷者,木蘭之彆稱。
對於陸沉來說,給孩子取名確實是個很困難的任務,甚至比他謀劃一場戰役更難。
最後絞儘腦汁定下陸九思和陸辛夷這兩個名字,依然被陸通、王承和林頡這三位長輩好一頓囉嗦,萬幸林溪和王初瓏沒有反對。
聽到老丈人看似平靜的語氣,陸沉心知這是在向自己表達不滿,明明林頡可以像王承一樣待在汝陰城含飴弄孫,卻不得不來這裡坐鎮大局,縱然是武榜第一人也會心中不爽。
陸沉連忙主動幫老丈人添茶,賠笑道:“師姐主要是擔心山裡太冷,那小子才幾個月大,怕染了風寒,並非是信不過泰山。等到明年春暖花開,九思再大一點,肯定可以來這裡陪伴泰山。”
林頡沒好氣地輕哼一聲,卻也沒有繼續找陸沉的麻煩。
作為見證這裡從無到有的親曆者,林頡比任何人都知道這處基業的重要性。
雖然迄今為止那些人耗費四十多萬兩銀子,產出的成果還無法形成實質性的回報,但以林頡的眼光自然能看到未來的圖景,所以他即便滿心不爽,依然在參加完兩個孫輩的百日宴後,立刻回到這裡盯著。
林頡端起茶盞飲了一口,話鋒一轉道:“你真要去京城?”
陸沉似乎早有意料,平靜地說道:“其實我若堅持不回,南邊那些人也沒有辦法,頂多就是陰陽怪氣譏諷幾句。隻要景國一日沒有滅亡,那些人就需要有人站在他們身前抵禦強敵,也就必須仰仗我和邊軍將士,無論他們多麼不甘。”
林頡雙眼微眯,緩緩道:“但是你依然決定要去。”
時至今日,林頡早已是陸沉最信任的數人之一,在他麵前當然不必拐彎抹角,於是直白地說道:“我和父親談過這個問題,因為以前遺留的一些問題,我不能主動出手。明年回京算是我給那些人最後一次機會,倘若一切平靜祥和,沒人在暗中陰謀算計,我亦不會橫生事端。若是有人想渾水摸魚,那我肯定不會心軟。”
林頡笑了笑,悠然道:“你知道我怎麼想嗎?”
陸沉搖頭,好奇地望著這位一身武功深不可測的老丈人。
林頡靠在椅背上,渾身上下不露半點殺氣,說出來的話卻鋒芒畢露:“既然那個皇帝非要和你過不去,為了我的寶貝外孫著想,不如讓我潛入永嘉城,一刀割下他的首級。”
陸沉啞然。
他爹放了一把火燒死李宗本的祖父和伯父,如今老丈人更是想單槍匹馬刺駕弑君。
陸沉不禁感歎道:“和你們相比,我確實顯得很弱。”
林頡並未追問“你們”究竟指誰,笑道:“倒也不必妄自菲薄,我知道你所處的位置需要考慮很多問題,沒辦法像江湖草莽隻圖一個快意恩仇。當初在總寨麵對燕景聯軍的時候,我便對你說過,若論習武天分我比你強,但說起運籌帷幄謀劃大計,我遠遠不如你。”
陸沉呼出一口氣,緩緩道:“泰山若豁出一切,確實有希望做成這件事,但是你肯定沒辦法活著離開皇宮。再者,很多時候殺死一個人可以解決問題,然而有些時候單純殺人並不能解決問題。我和李宗本的矛盾並非私人恩怨,歸根結底是對權力的爭奪,而且延伸到江北新貴和江南世族之間的紛爭。除非將江南所有反對我的人殺個七七八八,否則還是要回到謀求合理解決問題的路子上。”
“因為你不想江南變成一個狼煙遍地的爛攤子,而是能夠繼續支撐邊軍的穩固後方,所以你隻能耐著性子和那些人周旋。”
林頡不是一個武功高強的莽夫,他能繼承並且壯大七星幫的基業,一舉成為北地綠林的魁首,顯然不會像他自嘲的那般愚魯無知,這句話非常準確地描繪出陸沉的處境和應對。
陸沉點頭道:“說穿了就是這麼簡單。”
“你要去京城我不阻攔,相信你肯定會做好周全的準備,不過我還是要提醒你一句。”
林頡微微一頓,轉頭對他說道:“你若在京城出了意外,讓溪兒年紀輕輕就守寡,讓九思和辛夷從小就沒爹,我不管什麼家國大局,一定會帶人南下一路殺過去,專挑各地官員下手,最後再去找皇帝的麻煩。即便官府崩潰天下大亂生靈塗炭甚至讓景廉人趁虛而入,我都不會在意。”
依舊不露半分殺意,但是陸沉猛地想起當年那個月夜。
以典狂為首的六名頂尖高手聯手圍攻他的老丈人,最終卻是一敗塗地。
於是他微笑道:“泰山放心,我舍不得離開這人世,更不會拿自己的小命開玩笑。”
“那就好。”
林頡點到即止,又饒有興致地問道:“你以前說過的火槍,工匠們快要做好了,這東西確實是殺人利器,這次你會不會帶去南邊?你既然是奉詔入京,肯定不能帶太多兵馬,有這種神兵利器傍身,想來可以發揮出意想不到的效果。”
陸沉卻笑了起來,仰頭望著北方深沉的天幕,淡然道:“他們不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