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北郊,春風亭。
榮國公蕭望之負手而立,眺望著北方的官道,身後站著一群器宇軒昂的勳貴。
不多時,官道上塵煙漸起,一支威武雄壯的精銳騎兵出現在眾人視線裡。
緊接著便有數十騎脫離大部隊,朝春風亭這邊快速馳來。
距離十餘丈時,騎士們猛然勒住韁繩,為首之人一躍下馬,龍行虎步昂然向前。
蕭望之看著那張越來越清晰、如今愈發沉凝內斂的麵龐,不禁露出讚許的笑容。
“拜見國公!”
陸沉走到近前,目光鎖定在蕭望之臉上,當即推金山倒玉柱,大禮參拜。
蕭望之略感錯愕。
依照大齊朝堂上的規矩,一般下級官員見到上級,隻用作揖或者拱手——畢竟連朝見天子的時候都不需要每次行跪拜大禮,除非是極其隆重莊嚴的場合,比如國朝聖節、冬至大典、正旦大朝。
蕭望之身為唯一在朝的國公,論品級肯定非常尊貴,但是陸沉隻比他稍遜一籌,按理來說不需要如此鄭重。
他壓根沒想到會有這一出,攙扶的動作慢了一些,陸沉已經行完大禮。
其他前來迎接的勳貴看著這一幕,難掩心中震驚。
這個時候他們終於想起來,雖然這兩年蕭望之在京中的日子談不上安逸,但他畢竟是淮州邊軍的奠基人,亦是陸沉的引路人。
隻要陸沉不忘本,蕭望之的地位便無人能夠動搖。
此刻蕭望之已經回過味來,陸沉這是在用實際行動幫他撐腰。
望著陸沉笑意溫潤的雙眼,蕭望之心中百感交集。
曾幾何時,麵前的年輕人還隻是一株野蠻生長的小草,雖然已經展現出非同一般的天賦和韌性,但仍需要他遮風擋雨。
時光倥傯,不知不覺間陸沉已然成長為一棵參天大樹,並且和當年相比並無變化,甫一見麵便給了蕭望之一個驚喜,這讓他怎能不欣慰?
“這一路辛苦了吧?”
蕭望之握著陸沉的手腕,語氣十分溫和。
“不辛苦。”
陸沉搖搖頭,稍稍抬高了語調:“倒是蕭叔在京城辛苦了。”
這句話意有所指。
過去將近兩年的時間裡,蕭望之孤身一人支撐大局,雖然有李景達的幫襯,但他承受的壓力何其艱巨。
戰爭從來不隻是正麵廝殺的簡單問題,後勤補給在很大程度上可以決定一支軍隊的實力。
蕭望之除了要麵對紛繁複雜的案牘工作,還要小心應對時刻都可能出現的明槍暗箭,再加上來自天子和同僚的排擠打壓,這不到兩年的時間,讓他出現了明顯的衰老跡象。
這一切陸沉都看在眼裡。
如果沒有蕭望之在京城幫他托底,或許他仍然能夠戰勝敵人,但是絕對要付出難以想象的代價。
蕭望之察覺到氣氛略顯古怪,同時也不想陸沉剛到京城就鋒芒畢露,於是微笑道:“今天你帶著三千精騎凱旋,諸位同僚都來迎接,完全是自發的舉動,我都沒有下帖子。大家都是熟人,想必不用我一一介紹了。”
陸沉自然也懂蕭望之的用意,於是朝旁邊望去。
其實他在過來的時候就已經清楚這些人的身份。
“參見郡公。”
一眾勳貴整齊行禮。
陸沉的態度對於蕭望之來說是意料之外的驚喜,而對於某些勳貴來說肯定算不上好消息,即便他們是京城的地頭蛇,但陸沉不是一般意義上的強龍。
無論爵位、官職、軍功還是威望,這個年輕人都在他們之上,而且隨著時間的流逝,這個差距會越來越大,更不必說陸沉最大的優勢是他的年紀。
蕭望之朝旁邊讓開,陸沉邁步上前還禮。
“永定侯,許久不見,風采依舊。”
陸沉第一個問候的自然是永定侯、現任軍務大臣、京軍武威大營主帥張旭。
雖然蕭望之從未對陸沉說過他在京城的處境,但陸沉自有隱秘的消息渠道,他知道張旭的支持是天子和韓忠傑能夠架空蕭望之的重要原因,不過此人不算無藥可救的類型,他那樣做大抵是源於一些固執且迂腐的準則。
張旭很清楚自己做過的事情,故而有些沒想到陸沉會對他笑臉相待,短暫的失神之後,平和地說道:“郡公謬讚。此番邊境防線陷入危局,有賴郡公力挽狂瀾,郡公實乃大齊之中流砥柱。”
“永定侯言重了,這不是我一個人的功勞。”
陸沉一言帶過,隨即轉向第二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