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方館內,代國使臣餘文俊如同熱鍋上的螞蟻,隔一段時間就會去找專門負責招待他的鴻臚寺少卿錢遂。
距離他入宮麵聖求援已經過去三天,齊國朝廷依舊沒有給他一個準確的答複。
如今代國東南邊境連失三座重鎮,十餘仗打下來折損了兩萬多兵馬,依舊無法擋住景軍水銀瀉地的攻勢。
或許對於齊國來說,兩萬多兵馬談不上傷筋動骨,但是代國攏共隻有十五六萬軍隊,如何經得起這種損失?
餘文俊心急如焚,卻又不能隨意入宮,隻能反複詢問錢遂。
“貴使莫要心急,茲事體大,我朝陛下要與朝中諸位大人仔細商議,還請耐心等候。”
錢遂的態度非常溫和,但是這樣明顯帶著敷衍的言辭無法讓餘文俊安心,他十分艱難地說道:“錢少卿,能否許我入宮求見貴國陛下?”
“咳咳,陛下日理萬機,此事怕是不妥。”
錢遂見他如此焦急,便低聲說道:“好教貴使知曉,我朝秦國公已於昨日返京,這會子正在宮中,相信日落之前便有定論。”
“秦國公回來了?”
餘文俊心中一喜,相信以陸沉這些年展現出來的魄力,他一定會促成齊國北伐一事。
然而與他的想象不同,此刻皇宮崇政殿內,陸沉並未慷慨激昂,相反略顯沉肅。
此刻殿內除了他,還有左相薛南亭、榮國公蕭望之、六部尚書以及諸位軍務大臣。
龍椅之上,李宗本照例先看向蕭望之,問道:“關於代國求援一事,榮國公有何看法?”
蕭望之不疾不徐地說道:“陛下,我朝與代國並未接壤,無法直接提供支援。若想解除代國麵臨的危機,必須要讓景帝撤走大部分兵力,這樣一來意味著我朝邊軍必須大舉北上,否則很難動搖景帝的決心。”
李宗本又問道:“國公讚成出兵北上?”
“臣並非此意。”
蕭望之搖搖頭,正色道:“如前所言,我朝和代國被景國的領土隔開,邊軍小打小鬨肯定無法達成目的,除非是全力進攻。然而靖州都督府實力大不如之前,至少今年不宜動兵,而定州都督府受到地形的製約,很難鋪開戰線,景軍隻需要死守兩條要道,便足以抵擋一段時間。自古以來都是守易攻難,除非我方占據絕對的優勢,否則一定會損兵折將。”
殿內重臣聞言若有所思,沒人草率地發表看法。
蕭望之繼續說道:“陛下,邊軍將士需要休整,朝廷同樣需要休養生息,連續動兵頗為不妥。”
李宗本不由得看了陸沉一眼。
他沒想到蕭望之居然會旗幟鮮明地反對出兵,眼下景軍主力都在對付代國,南邊防線必然會削弱實力。
憑借陸沉的威名,或許根本不需要真刀真槍,隻要做出趁勢北伐的姿態,恐怕景國皇帝就得仔細斟酌。
一片安靜之中,禮部尚書胡景文微微皺眉道:“國公所言老成持重,我朝確實不宜大動乾戈,隻不過去年飛鳥關大勝,代國出力甚多。如今他們陷入危局前來求援,倘若我朝不管不顧,不合道義啊。”
蕭望之看著這位一身清正之氣的文官,耐心地解釋道:“胡尚書不熟悉邊疆軍事,不知戰場上欺騙敵人的難度。我方才已經說過,即便我朝邊軍嘗試北進,隻要沒有真正威脅到河洛城防,景帝都能置之不理。大軍運動絕非兒戲,想要靠假象唬住北邊那些敵人,這種可能性太小。到最後便是景軍不為所動,而我朝勞民傷財沒有起到任何效果。”
胡景文神情平淡,點頭道:“下官確實不懂軍事,但是朝廷行事總得顧及後果。如果這次我朝不理會代國的求援,代國肯定擋不住景國的強攻,最後我朝不僅會失去這個盟友,還會造成很惡劣的影響。下官試舉一例,沙州七部看到代國的下場,是否還會像以前真心與我朝結盟?”
“會。”
一個平靜的聲音響起。
胡景文循聲望去,不解地問道:“秦國公緣何如此篤定?”
陸沉坦然道:“我去過沙州,促成大齊和沙州重修盟約,隻要我朝不做出直接傷害沙州人的舉動,我擔保沙州不會左右搖擺。”
他依舊沒有說明原因,但是既然他在朝堂上做出保證,胡景文也就不好繼續質疑。
李宗本見狀便問道:“陸卿家如何看待此事?”
陸沉冷靜地說道:“回陛下,臣讚成榮國公的看法。”
李宗本雙眼微眯,緩緩道:“難道真要朕背信棄義?”
陸沉抬頭望著他,不慌不忙地說道:“陛下言重了。臣認為可以讓定州軍做出前壓的態勢,以此吸引景軍的注意,但是臣亦覺得此舉是隔靴搔癢,很難逼得景帝調軍南下。”
李宗本陷入沉默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