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太後似有所覺,冷靜地說道:“今夜不止皇帝遇刺,宮裡同樣不安生,一些人也被刺客所害,為了保護宮闈,哀家臨時提拔了一些值得信任的內監,不知皇後可有異議?”
寧皇後道:“母後如此安排甚為妥當。”許太後眼底深處閃過一抹輕視,又看了一眼受到極大刺激的柳太後,歎道:“妹妹,哀家讓人送你回宮歇息一陣。”
柳太後搖頭道:“不,哀家要在這裡待著,直到查清楚究竟是何人犯上作亂。”
“也罷。”
許太後沒有強求,對不遠處的一名女官使了一個眼色,後者機敏地悄悄離去。
便在這時,外麵響起肅然的聲音。
“臣沈玉來求見!”
“進來。”
許太後當仁不讓地吩咐。
隨即便見禁軍主帥沈玉來披甲而入,向龍床邊的貴人們行禮,然後垂首道:“啟稟太後,宮禁已經落實,禁軍臨時管製宮內各處,但是那個金巧蘭不知潛藏於何處,暫時還未抓到。臣鬥膽,敢問太後是否要立刻搜捕宮闈?”
許太後稍作沉吟,淡淡道:“衛真、馮玨。”
“奴婢在。”
兩名內侍省的太監應聲。
許太後道:“著你二人率人搜捕後宮,務必要抓住那個弑君逆賊。另外,不可驚擾福寧殿和永安殿。”
福寧殿是柳太後的住處,永安殿則是寧皇後的住處。
兩名大太監恭敬地應道:“奴婢遵命。”
沈玉來眉頭微皺,但是他瞧見直到此刻仍舊無法從悲痛中抽離的柳太後,以及垂首低眉隻是緊握皇子李道明之手的寧皇後,便不好多說什麼。
無論如何,許太後乃是先帝的正宮皇後,論尊卑位份本就是後宮最大,李宗本在世的時候也不能當麵忤逆,更何況如今天子竟然被幾名宮女縊死,這座皇宮裡誰說話能比許太後更有分量?
要知道先帝在時,許太後執掌後宮十五年,哪怕她再怎麼超然事外,這座皇宮裡都有很多忠於她的親信。
李宗本這兩年不是沒有整肅過內侍省,然而他總要顧及物議,不可能將許太後的力量清掃得一乾二淨。
許太後看著沈玉來,動容地說道:“沈卿,先皇在時便對伱信任有加,皇帝生前亦對你委以重任,眼下禁軍握於你手,皇宮乃至京城都由你掌握。換句話說,哀家、柳太後、皇後以及延寧郡王都要仰仗你,社稷安危更在於你雙肩之上,還望你能忠心如前,扶保大齊江山。”
沈玉來雙膝跪地,叩首道:“臣累受皇恩,定會竭儘全力查明刺駕逆賊,定會不惜一切扶保大齊江山,縱肝腦塗地亦在所不辭!”
“果然是忠臣,快快平身。”
許太後麵露讚許,繼而道:“從事後的痕跡來看,這顯然是一場內外勾結的大逆之案,那個金巧蘭和死在內殿的四名宮女應是受人指使,利用雷雨之夜先殺死外殿的十餘名宮女,然後進入內殿刺駕。再之後,金巧蘭殺死四名同謀,趁雨夜逃匿潛藏。皇帝素來仁德寬厚,並未苛待宮人,這五名宮女若非有外臣指使,斷然不敢犯此株連九族之罪。”
沈玉來聽出她話中暗藏的深意,卻沒有接過話頭。
許太後並無介懷,繼續說道:“如今山陵崩塌,有三件事極為緊要,還望沈卿家馬上辦妥。”
“請太後示下。”
“第一,命你調派禁軍將士在天亮前封鎖京城九門,即日起全城戒嚴,不許任何人出入。”
“臣遵旨。”
“第二,你命人速去左相、右相、榮國公、秦國公、諸位軍務大臣、六部尚書、各部衙堂官府上傳達噩耗,並且請他們立刻入宮商議大事。”
“臣遵旨。”
“第三,皇帝賓天,當敲響鐘聲昭告天下,待你完成前麵兩件事之後,宮中便會敲鐘。”
沈玉來垂首道:“是,太後。”
許太後這時轉身看向柳太後,問道:“妹妹可有其他安排?”
柳太後此刻漸漸回神,然而她雖是李宗本的生母,先帝在時素來謹小慎微安靜度日,從來沒有理過宮事,因此被先帝封為淑妃。
她本身就不是一個善於且喜歡弄權的人,再加上許太後的位份要比她尊貴一些,雖然知道自己在這短短半個時辰裡已經被架空,然而看一看周遭那些內監宮人,哪個不是唯許太後馬首是瞻。
她隻能苦澀地搖了搖頭。
許太後又看向寧皇後,親善地問道:“皇後呢?”
寧皇後還是先前那句回答:“一切聽憑母後吩咐。”
許太後微微頷首,便對沈玉來說道:“沈卿家,拜托你了。”
沈玉來拱手道:“臣不敢當。”
低頭那一瞬間,他眼底深處泛起一陣深切的悲痛。
龍床上那位年輕的天子再也無法醒來。
這一刻他心裡又有幾分疑惑,僅僅幾名宮女如何能做成刺駕之事?宮裡那幾名很受天子信任的大太監為何離奇死去?
但他知道眼下步步驚心,自己絕對不能莽撞,因此從始至終都沒有封駁許太後的懿旨。
走出景仁宮那一刻,他抬頭望著外麵依舊深沉的夜色,不由得深
深吸了一口氣。
……
寅時末刻,下了一夜的雷雨終於停歇,天邊已經隱隱透出幾分白亮。
沉鬱又恢弘的鐘聲從皇宮之中傳出,打破天亮前的靜謐安寧,將整座京城喚醒。
無數官員權貴被驚恐的家仆從床上拉起來,無數燈火在各家府邸內延綿亮起。
滿城震動。
……
……